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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我什么都不懂。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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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昌海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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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良久, 赵盛才缓缓续道: “昔日我和刘师兄、 张师弟三人之中, 师兄的武功一直是最高的。 我自问在习练武功上用功也甚勤勉, 可惜才智有限, 与师兄交手时从未能在他手下走满百招。 这情形在我与他同门的二十余年之中, 直至最后两个月之前, 仍未有丝毫改变。

“师傅在遗命中立师兄为掌门, 这一决定以当年的情形而论, 委实是唯一的选择。 换作我是师傅, 所做之选择也当与他老人家相同。 自古武林中各门派订立掌门的习惯, 最通行的不外乎是两种, 一种是立首徒为掌门, 另一种则是立武功最高的弟子为掌门。 在本门中师兄既是首徒, 又是武功最高的弟子, 不立他还能立谁?

“师傅后来改变主意, 让我们师兄弟三人比武定夺掌门之位。 现在想来, 或许是他老人家见我习练甚勤, 不忍让我毫无机会, 又或许是为了让我能心悦诚服地尊师兄为掌门 —— 虽说谁都知道师兄的武功在我之上, 但让师兄在比武获胜后再当掌门, 自然更有说服力。 以我们三人当时的武功而论, 比不比武, 结果可说是一模一样的。”

赵盛说到这里, 端起茶杯, 轻轻吹开了漂在上面的几片茶叶, 喝了一口, 又续道: “当年我好胜心甚强, 虽说师弟的武功不如师兄并不丢人, 可我却一直希望自己能胜过师兄。 师傅宣布要让我们比武定夺掌门之位后, 我更是日夜苦练, 每日里冥思苦想, 便是想着要胜过师兄。 那时我甚至觉得, 师傅明知师兄武功最高, 还让我们比武, 乃是因为他对我寄予厚望。

“可无论如何努力, 以我的资质, 要在短时间内逆转对师兄二十年不变的武功劣势, 实是难于登天。 那些天, 我练武练得头晕眼花, 有时一天只睡两个时辰, 可结果令人沮丧, 非但武功未见长进, 反倒整日里疲惫万分, 精神不振。 这样下去莫说是胜过师兄, 恐怕连张师弟都要打不过了。 眼看着比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我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便在这时, 阿芸 —— 哦, 也就是婉儿的母亲 —— 去世五周年的日子快要到了, 那年我早已决定要去她的老家 —— 也就是婉儿的外公家祭拜。 虽说惦记着比武之事, 可祭拜阿芸在我心中仍是第一位的, 于是我辞别了师傅, 带着婉儿启程前往江南。 当年婉儿才七岁多, 是第一次出远门, 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别提多兴奋了。 可我离阿芸的家乡越近, 心里就越怀念阿芸, 比武之事倒是暂时抛到了脑后, 可心情却仍是十分沉重。

“祭拜完阿芸后, 离比武之期只剩两个月了。 婉儿的外公见我远道辛苦, 便留我多住了几日。 阿芸的老家在雁荡山下的蔡家村, 那几天婉儿和她的表姐玩得开心, 我一个人无所事事, 便在附近的山林里闲逛。 那些地方都是阿芸以前去过的, 在那里闲逛, 似乎满山都是阿芸的身影。 唉, 若非还要赶着回沂山, 依我当时的心情, 还真想就那样逛它一辈子了。

“几天的日子很快过去了, 启程前的最后一天, 我一大早便去阿芸的墓前与她告别。 阿芸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她虽不会武功, 却聪明无比。 阿芸愿意下嫁给我, 对我来说简直就象做梦一般, 可惜我却什么好处也没带给她, 甚至连她的周全也未能护卫。 我想到这些不禁悲从中来。 那时候我又想: 倘若我的武功不是如此低微, 阿芸又何致于被人所害?”

赵盛说到这里, 拿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婉儿便拿了杯子又去替他冲茶。 陈垒云心道: “原来婉儿的母亲是被人所害的, 却不知仇家是谁?”。

赵盛续道: “我想到这里, 又起了发奋之心, 心想阿芸虽已不在了, 可她一定还在天上看着我, 再说婉儿也还需要我照顾, 江湖凶险, 倘若再发生一次当年那样的事情, 我若连婉儿也不能保护, 那便如何是好? 我想到这里, 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觉得这些年下来我的武功依然如此低微, 实在是荒废时光。 我一念至此, 登时觉得片刻也不能再虚掷了, 便找了一片林间空地, 习练起剑法来。 那时正是八月, 江南的天气炎热无比, 我练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已汗流浃背。

“就在这时, 忽听身后有人赞道: ‘烈日当空, 这位兄台不去山上消暑, 却在此处练武, 当真是勤奋啊!’ 我闻言当即转身, 只见身后两丈之处站着一位年轻人, 那人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 身着淡青色的长衫, 脸上带着笑容。 我见那人站得如此之近, 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方才那声音听起来少说也有七八丈远, 那人竟在我一转身之际便悄无声息地欺近了五六丈的距离, 这份轻功实是非同小可。

“我当时心情烦闷, 便喝道: ‘你是何人? 为何偷看我练剑?’ 说完也不待他回答, 举步上前, 刷地一剑便向他刺了过去。 那人见我长剑刺到, 竟是毫不闪避, 只是向我拱了拱手道: ‘兄台切莫误会, 小弟只是途经此地, 见兄台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兀自苦练, 心下好奇, 才贸然打搅, 实无恶意。’

“我与那人无冤无仇, 心中并无伤他之意, 况且他轻功如此了得, 那一剑我自知根本就伤不到他。 哪料到他竟会不避不闪,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他身上, 我吓了一跳, 赶紧硬生生地收住剑势, 这一下力气使得重了, 脚下一个踉跄, 险些滑倒。 我见那人说话甚是礼貌, 便还剑归鞘, 也向他拱了拱手道: ‘在下方才心情烦闷, 致有失礼, 小哥勿要见怪。’

“那人很客气地笑了笑, 道: ‘不碍事的, 这一剑若是别人所刺, 恐怕会吓我一跳, 可兄台一看便是良善之人, 小弟便一点也不担心, 更不会见怪。’ 我听了这话不禁哭笑不得, 那一剑我虽无伤他之意, 原本却是想吓他一下的,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担心, 被吓着的反倒是我自己。 我听他言语有趣, 又不失纯真, 心里登时起了几分好感。

“那人又道: ‘我看兄台脸有风尘之色, 想必是远道而来的吧?’ 我心想这小哥的眼力倒是不错, 便点头道: ‘不错, 在下此来乃是访亲, 稍事逗留, 明日便将启程离去。’

“那人道: ‘此地风物甚佳, 奇峰怪石林立, 古洞石室遍布, 山上更有无数的飞瀑流泉, 兄台既是远道而来, 何不游览一番? 兄台若不嫌弃, 小弟愿为导游。’ 我见他与我素昧平生, 竟然出言邀请, 心里又多了几分好感, 心想此地不愧是阿芸的故乡, 风景美丽倒还罢了, 民风竟也如此纯朴。 转念又想, 若非这样的好地方, 又怎会有阿芸这样的好姑娘? 当下我笑道: ‘小哥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非是在下不想寻幽探胜, 只是身有要事, 难以久留。’

“那人听我这么说, 倒也并不挽留, 道: ‘兄台既有亲戚在此, 日后自然还有机会再来, 这山水反正是跑不了的。 小弟适才自林外的小径路过, 被兄台练剑的声音所吸引, 才走过来的。 未得兄台许可, 小弟未敢窥视兄台的剑招, 不过从声音中听来, 兄台的招数一味求重, 心中似有急躁之意。 恕小弟直言, 练武之时最忌躁进, 虽然兄台所练只是剑法, 而非内功, 并无走火入魔之虞, 但过于躁进, 仍会有害自身。’”

陈垒云听赵盛转述的那年轻人的几句话说得十分精到, 微微点了点头。

赵盛续道: “他这几句话一说, 我大吃了一惊, 心想这小哥只凭我练剑的声音, 居然能听出我心中的急躁之意, 岂非太过不可思议? 我甚至想: 此人莫不是在故弄玄虚? 他轻功如此高明, 纵然曾窥视我练剑, 我恐怕也难以察觉。 但他说话时平和的语气, 诚恳的神情, 却又让我觉得他绝非虚言欺世之人。 于是我道: ‘小哥的耳力如此了得, 在下佩服。 小哥的良言, 在下定当谨记在心。’

“那人笑道: ‘兄台过奖了, 小弟平时就好胡乱猜测, 今日既与兄台有缘, 且容小弟再猜上一猜, 兄台远行在外, 却仍如此勤练不辍, 可是近期便要与人比武争胜?’

“我听得这话, 不免又是一惊, 那人看上去年纪轻轻, 没想到眼光竟是如此锐利。 不过, 我心下虽然佩服, 却也不想让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便问道: ‘何以见得在下只是要比武争胜, 而不是有仇在身, 意欲复仇呢?’

“那人笑了笑, 道: ‘兄台这是在考我了, 兄台若是有仇在身意欲复仇, 练武时便会流露出一种狠劲, 但适才小弟在兄台练剑的声音之中却未曾听出那样的狠劲。 兄台只有速成之心, 却无拼命之意, 是以小弟只猜兄台是要与人比武争胜, 而非意在复仇。 不过兄台那场比武之胜负对兄台却定是关系重大。’

“听到这里, 实是不由得我不佩服, 于是我赞道: ‘小哥年纪轻轻, 眼光竟如此锐利, 在下佩服之至。 小哥所料一点不错, 在下再过一个多月便有一场关系重大的同门较技。’

“那人眼光虽然了得, 毕竟是少年人心性, 见自己全都猜对了, 登时显得十分高兴, 便又道: ‘小弟最后再猜一个: 我猜兄台那对手的武功只比兄台略胜一筹, 不知猜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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