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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我什么都不懂。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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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昌海 -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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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摇头道: “不认得, 只是 ——”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忽然问道: “陈大哥, 你信不信算命?”

陈垒云一怔, 道: “说不上信还是不信, 不过我想我不会找人算命。”

婉儿道: “为什么?”

陈垒云道: “其实也没什么道理, 我只是觉得算命若是不准, 那便算了也是白算, 自然不必去算。 若是准呢, 我却又不愿去算, 因为若是算出个来日大难来, 势必从此郁郁寡欢, 还不如开开心心地过活, 爽爽快快地遇难呢。”

婉儿听他这么说, 默然不语, 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道: “陈大哥, 方才那算命之人我虽不认得, 他却让我想起了我妈妈。 据爹爹说, 我妈妈是一位聪明绝顶的人。” 陈垒云点头道: “你很象你妈妈。” 婉儿脸上微微一红, 又道: “只是, 只是在算命这点上我妈妈却 ......, 唉, 在这点上她若也象你这么想就好了, 那样的话, 她或许就不会过世了。”

陈垒云吃了一惊, 道: “怎么? 你妈妈莫非是被算命的所害?”

婉儿又摇了摇头道: “那倒也不是。 陈大哥, 其实我两岁那年也随爹爹妈妈去过江南的外公家, 只是我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是爹爹告诉我的。 那次启程回沂山前, 爹爹妈妈在山间游玩时遇到了一位算命先生, 妈妈便让他替自己算了一命。 爹爹倒是不信算命, 但他一向都事事随着妈妈, 自然不会阻止。 谁知 ...... 谁知那算命的盯着妈妈看了半晌后, 竟说妈妈在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爹爹听他那么说不禁勃然大怒, 斥他胡说八道。 那算命的也不辩解, 只叹了口气, 将算命的银子全数退还给了妈妈, 转身便走。” 陈垒云听到这里, 想起方才那算命老者布幡上的字及老僧入定般的神态, 心中微微一凛, 暗想那些算命之人当真是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一语一行, 无不透着一种洞察天机的从容, 别人便想不信都难。

婉儿续道: “第二天便是爹爹妈妈启程回沂山的日子, 妈妈怕外公他们担心, 并未向他们提起算命之事, 甚至在爹爹面前也装做若无其事。 但她的神情又怎瞒得过爹爹? 那两天她整日抱着我看, 一刻都不愿放手, 显见是对那算命之言深信不疑, 要在最后两天把我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婉儿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 陈垒云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婉儿定了定神, 又道: “转眼两天过去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到了第三天时, 爹爹妈妈却被一伙强人拦在了路上。 那一带山岭密布, 强人甚多, 在路上遇见几个倒也并不出奇。 那些强人大都只会些粗浅拳脚, 对付普通路人虽是绰绰有余, 对于象爹爹那样会武功的人来说却并不可怕。 爹爹放眼看去, 见对方共有十人, 其中四人有马, 从奔走纵跃的样子看, 那十人的武功皆是平平。

“那伙强人拦住了道路, 为首之人正待说几句 ‘留下买路钱’ 之类的套话, 爹爹却懒得跟他们啰嗦, 毫不客气便出了手。 那伙强人恐怕还从未遇见过胆敢倒过来先向他们出手的人, 猝不及防之下四匹马皆被爹爹用暗器射死。 爹爹随即挥手让车夫带着妈妈和我先行离去, 同时拔剑冲上前去。 爹爹虽说不信那算命之言, 那两天却也未敢懈怠, 事先便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他先射死了对方的马, 又亲自上前阻拦, 对方便绝无可能追上妈妈和我所乘的马车。 只要妈妈和我先行离去, 那十人便不足为虑, 凭爹爹的武功纵然不胜, 要拖住对方一段时间再全身而退却是不难。 再说那些强人不过是想劫掠财物, 只剩爹爹一人, 明摆着没什么油水, 武功又比他们高, 谅他们也不会当真拼命。

“爹爹的想法原本不错, 只是他万没料到马车才驰出数丈, 妈妈竟然便自己跳下车来!” 陈垒云听到这里, 不禁 “啊” 了一声。 婉儿又道: “爹爹的武功虽不输与那些强人, 但终究只是一个人, 无法一直缠住对方, 只片刻间, 对方便分出三人去对付妈妈。 那些强人见爹爹武功了得, 只道妈妈也会武功, 岂知妈妈却是半点武功也不会, 一个照面间便被对方砍倒在地。 爹爹见妈妈被砍倒, 象疯了似地赶了过来, 那伙强人对爹爹原本就已有些忌惮, 见他势若癫狂的样子, 不敢恋战, 便一窝蜂地散了。

“爹爹扑到妈妈身旁时, 妈妈已经气息奄奄。 陈大哥, 你道妈妈为何要自己跳下马车? 原来 ...... 原来她说自己乃是必死之人, 若不跳下马车, 必将祸及车上的我。” 婉儿说到这里, 低下头, 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陈垒云也听得唏嘘不已, 随即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心想婉儿好歹还有爹爹在, 自己自幼由师傅带大, 却是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他柔声道: “别难过了, 婉儿。 你妈妈在天之灵看见你已长大成人, 象她一样聪慧美丽, 心中定会感到欣慰的。 何况你还有爹爹, 以及 —— 以及 —— 嗯, 很多其他人在呵护你啊。”

婉儿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相对, 这一回谁也没有躲闪, 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暖暖的柔情。 婉儿低声道: “谢谢陈大哥。” 陈垒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过了片刻, 婉儿续道: “那日之后爹爹大病了一场, 直隔了一个多月才恢复, 病好后便想着去找那伙强人报仇。 他到了那日遇见强人的地方一打听, 才知道那伙强人乃是附近五虎岗上一个叫做 ‘黑面虎’ 的头领手下的人。 那 ‘黑面虎’ 据说武功不弱, 手下共有四十多条大汉, 在附近百里之内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只是爹爹想要报仇却已不能, 因为就在妈妈被害后的第七天, 那 ‘黑面虎’ 的整个山寨被人所灭。 据到过山寨的人说, 杀人者出手极为狠辣, 整个寨子血流成河, 连鸡犬都不曾逃脱一只。”

陈垒云大吃一惊道: “那是屠寨啊, 可知是何人所为?”

婉儿摇头道: “这个爹爹也不知道, 但爹爹说此事与妈妈被害该当没什么关系, 因为爹爹妈妈的亲友之中并无如此高手, 而且此事若是亲友所为, 也并无瞒着爹爹的道理。 或许是那伙强人另外结有仇家, 彼此火并时被人屠了寨吧。 爹爹虽对那伙强人恨之入骨, 听到如此消息也不禁心头颤栗, 他于是又去找那位给妈妈算过命的人, 结果发现那人竟也死了, 据发现尸体的一位樵夫说, 那算命先生乃是堕崖而死的。”

陈垒云喃喃道: “当真是奇怪了, 若说一切都是意外, 未免也太巧合了。”

婉儿道: “爹爹也觉得奇怪, 但除了巧合外似乎也没什么其它可能。 尤其是那算命先生, 他遇见爹爹妈妈的地方甚是荒僻, 算命之时附近绝无旁人。 此事除他自己外, 就只有爹爹妈妈知道, 妈妈既已不在了, 爹爹又从未对旁人说过此事, 莫说没有人会替妈妈出头, 就算有也不可能找到那算命先生头上。 爹爹后来说起那些事情, 除了奇怪之外, 心中也不无后怕。 他说若非五虎岗那伙强人已死, 凭他一人之力前去寻仇, 多半是回不来了, 那样的话我就当真孤苦伶仃了。 自那以后, 爹爹处处小心, 非到万不得已便不再远行, 并且一直督促我习武, 他说妈妈若会武功, 那日便不至于如此结局。”

陈垒云沉吟道: “如此说来, 那算命之人还果真是算准了?”

婉儿摇头道: “那日车夫和我既能坐着马车逃生, 妈妈若是按爹爹的安排跟我们一同走, 自然也能一同逃生。 那伙强人的马已被爹爹射死, 就算想追也追不上我们, 更何况还有爹爹在旁阻拦。 妈妈其实是信了那算命之言,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绝了逃生之念才会遭遇不幸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 她纵然会武功恐怕也无济于事。 反过来说, 若是那天算命的说妈妈不会有事, 妈妈必定会与我们一同走, 那样也就真的不会有事。 那算命的其实怎么算都是对的, 妈妈信了他的话, 便已改变了自己的命。 那日的事情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听信算命之言的结果, 谁又说得清呢?”

如果说先前婉儿的聪慧给陈垒云留下的印象是深刻, 那么此刻的印象就是惊讶了。 陈垒云反复品味着婉儿这几句话, 越想越觉得余意无穷。 他向婉儿看去, 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脸上的忧伤让人心痛。 陈垒云心里霎那间升起了一股怜爱, 觉得自己愿用一切来照顾她, 呵护她, 让她从此快快乐乐。 他右掌悄悄伸出, 轻轻晃了一晃, 婉儿只觉面前一阵柔风拂过, 将她的泪珠轻轻吹到了空中。 陈垒云将手心翻起, 那些泪珠一齐悬在了空中, 在月光下就像一粒粒小小的珍珠, 晶莹透亮。 婉儿的目光登时被这景象吸引, 惊道: “陈大哥, 是你吗? 你竟能让它们悬在空中?”

陈垒云微笑道: “婉儿, 我演一路武功给你看看,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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