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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我什么都不懂。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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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当铺

- 卢昌海 -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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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应道: “是陈大哥吗, 请稍等一下。”

陈垒云听她语声正常, 略略松了口气。 片刻后, 婉儿打开了房门。 陈垒云问道: “婉儿, 方才听你惊呼了一声, 可有什么不对劲的?”

婉儿点了点头, 轻声道: “咱们的包袱好象有些古怪。” 陈垒云和婉儿的包袱里大都是婉儿的东西, 白天虽由陈垒云背, 晚上却通常放在婉儿房里。

陈垒云打量了一下包袱, 却看不出什么异状, 便问道: “怎么? 莫非少了什么东西?”

婉儿摇头道: “那倒没有。 陈大哥, 我把灯熄了你就看到了。” 说完走到桌前, 吹熄了灯火。

屋子里登时一片漆黑, 陈垒云定睛看去, 只见那包袱上竟然现出了一个发着浅蓝色幽光的字来, 那字粗看象一个 “風” 字, 细看之下, 那风字框里面却是一个 “少” 字。 饶是陈垒云熟读诗书, 也从未见过那样的字, 不禁微微一怔。

婉儿重新点亮了灯火。 陈垒云道: “看来是磷粉一类的东西, 倒不象是有毒之物, 这定是先前那掌柜所为, 却不知有何用意?” 他沉吟了片刻, 又道: “那掌柜竟能做此手脚而不让我察觉, 他的厉害之处看来还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婉儿道: “莫非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

陈垒云摇头道: “那倒不会, 他若真是武学高手, 被我点了穴道后断不会那么久都没法解开, 以至于被德子所乘了。 他使的依然是用药的手法, 只是那手法当真已到了神鬼莫测的境界。”

婉儿笑道: “‘神鬼莫测’? 陈大哥, 看来我运气不错, 居然跟 ‘神’ 在一起。”

陈垒云也笑道: “谁说一定是神啊, 说不定是 ‘鬼’ 呢, 婉儿你怕不怕?”

婉儿脸上微微一红, 低下头去, 轻声道: “不怕!”

灯光下, 婉儿含羞低头的模样姣美无限, 饶是陈垒云习练了十几年的上乘内功, 竟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忙把目光转开道: “婉儿, 这包袱既有古怪, 今晚便放在我那里吧, 明日咱们把这包袱布换了。”

婉儿道: “这包袱布是以前妈妈用过的, 爹爹一向甚是珍爱。 那字既是无毒, 哪天我洗它一下, 洗不掉就随它去吧。”

陈垒云点了点头道: “也好, 那我回房去了, 时候不早, 婉儿你也早点歇息吧。”

次日一早, 两人来到堂中, 那老板娘已在生火做饭, 见他们起来了, 便问道: “二位客官休息得可好? 昨夜下了大雪, 此时尚未停歇, 二位仍要赶路吗?”

陈垒云和婉儿将大门拉开一条缝, 一阵雪花登时卷了进来, 门外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陈垒云关上大门, 对老板娘道: “这雪看来一时不会停歇, 我们就不等了, 有劳大姐多做几个包子, 我们留一些中午吃。”

当下两人用罢早饭继续赶路。 这雪天行路虽有些不便, 但两人都很喜欢雪景, 一边欣赏, 一边说笑, 倒也别有乐趣。 如此到了下午, 两人正说笑着, 陈垒云忽然停下脚步, 侧耳倾听了一下, 道: “婉儿, 有人来了! 嗯, 是两人两骑, 却不知是不是给我们送马匹的人?”

过得一会儿, 婉儿也听见身后隐隐传来了马蹄之声。 两人相视一笑, 并不回头, 继续往前走着。 那蹄声越来越近, 到了数十丈外时, 有人遥遥喝道: “二位留步!” 声音甚是洪亮。

陈垒云和婉儿听到那声音不禁同时一怔, 那声音甚是耳熟, 似乎不久前曾经听到过。 两人停下脚步, 回头看去, 只见两匹马一左一右奔驰而来。 左边马上是一位身材魁梧、 头顶全秃的汉子, 右边马上的汉子则是四方脸, 留着短须, 身材比左边那人矮了一头, 神情却甚是威严。 两人看上去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腰间佩着长刀。

陈垒云和婉儿一见那秃顶汉子, 登时想起了 “得意楼” 掌柜手下的 “余秃子” 来, 两人随即也认出了方才喝令他们留步的乃是那 “裘老二” 的声音, 难怪听着如此耳熟。 这两人如此追来, 来意多半不善。 陈垒云向婉儿笑了笑, 轻声道: “当真是送马匹的人。”

说话间, 两骑已奔至近处, 马上两人同时一拉缰绳, 长嘶声中两匹马双双停下脚步。 陈垒云拱了拱手笑道: “原来是裘二爷和余爷驾临, 幸会! 幸会!”

那裘姓汉子闻言一惊, 心想这小子初次见面, 怎会知道自己姓裘行二? 那余姓汉子却是个浑人, 见陈垒云一口道出了他们姓氏, 非但不惊, 反而呵呵大笑道: “原来你这小娃娃也知道你裘二爷和余四爷的威名, 既然知道, 就省得四爷多费口舌了, 快把天机当铺的东西交出来吧!” 陈垒云本来只知道他姓余, 不知行几, 他倒自己和盘托出了。

但他这话一说出来, 陈垒云却也不由得一怔, 他虽曾对 “得意楼” 掌柜佯称过自己带有天机当铺之物, 但那掌柜与裘、 余二人说话时他和婉儿就在后堂, 知道此事并未被提及。 难道是那掌柜在他和婉儿离去之后又重新吩咐过裘、 余二人? 以那掌柜的心思之缜密, 若果真想要物件, 似乎不至于舍易求难地先放过二人, 再遣手下重新追拿。 再说自己当时的佯称其实破绽甚多, 那掌柜一时失察不足为奇, 事后仍信以为真却不太可能。 他正思索着, 忽听婉儿的声音问道: “你们把德子怎么样了?”

陈垒云听婉儿这么一问, 不禁暗道一声惭愧, 自己只顾着揣摩掌柜的想法, 却居然忘了德子这条线索。 这裘姓汉子曾奉掌柜之命追杀德子, 他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德子那里得到消息的。 那裘姓汉子听婉儿这一问, 心中却是更惊。 他奉掌柜之命诛杀德子, 原以为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竟会被这女孩知晓, 此事若传了出去, 对他实是大为不利。 他一念至此, 心里登时生出了杀机, 右手握上刀柄, 眼睛里精光陡现。

婉儿一触到那裘姓汉子眼中的凌厉杀机, 不禁心中一寒, 身子颤了一下。 陈垒云轻轻握了握她手, 示意不必担心, 转头对那裘姓汉子道: “裘二爷且慢动手, 先听在下一言。 在下等昨日在你掌柜那里失了马匹, 正想着要从强人手中黑吃黑地夺两匹马来代步, 适才听到二位追来, 实不相瞒, 在下心里不无窃喜。 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 二位此刻尚未动手, 便还不算强人, 在下须得将实话说在前头。 那天机当铺之物乃是昨日情势危急之时, 在下编出来诓你掌柜的, 并非真有此物。 二位若信得过在下之言, 现在便可离去, 在下也不夺二位马匹了, 你我两不相犯, 不知裘二爷意下如何?”

婉儿听陈垒云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甚至还用 “黑吃黑” 来形容自己的意图, 虽身处危局, 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心想陈大哥真不愧是诗文老师, 江湖人哪有这么说话的? 再说对方都杀气腾腾了, 怎么还能听得进这样的话? 她一想到 “诗文老师” 四个字, 不禁又回想起了陈垒云教她诗文的那些日子, 身周虽是大雪纷飞、 强敌当前, 她心里却涌起了一片暖意。

果不出婉儿所料, 陈垒云那番话一说出来, 那裘姓汉子尚未回答, 旁边的余姓汉子已大叫起来: “裘大哥, 这小子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大哥你且坐着, 让我把这小子拿下, 听候大哥发落!” 说罢拔出钢刀, 呼呼呼挥舞了几下, 从马上一跃而下。 这余姓汉子昨日听掌柜说到陈垒云武功高强之时原本颇有惧意, 只是他一向并无长性, 过了一天, 那惧意已去了七八分, 此刻见到婉儿美丽柔弱, 陈垒云又是书生模样, 自己身旁则有裘姓汉子撑腰, 剩下的两三分惧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未得授意便擅自出手, 那裘姓汉子本欲斥责, 但转念一想: “听二少爷说, 这少年人武功极高, 让老四先试试他的虚实也好。” 便默不出声, 任由那余姓汉子出手。

那余姓汉子身材虽然魁梧, 轻功却大是不弱, 下马后一个起落, 便欺到了陈垒云左侧两丈之内。 陈垒云微微一笑, 并不转头, 左手衣袖往外一拂, 只听 “波” 地一声轻响混着 “哎呦” 一声惊呼, 那余姓汉子连人带刀如皮球一般被卷了起来, 跌落在了数丈外的雪地里, 蹭了一身的泥浆雪水。

那裘姓汉子虽未敢小觑陈垒云, 见到余姓汉子一招未交便被摔出, 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他武功见识均远在余姓汉子之上, 知道陈垒云那一拂使的乃是巧劲, 趁着对方双足点地, 旧力已消, 新力未生的间隙, 才能一击得手。 但看也不看就能将出手时机拿捏得如此妙到毫巅, 一拂袖间就能将余姓汉子那样的壮汉卷出几丈之外, 却也非同小可。

那裘姓汉子此行原本志在必得, 这时亲眼见了陈垒云的武功, 却不禁踌躇了起来, 心想: “二少爷将这小子的武功夸上了天, 看来果真有几分邪门, 此人不可力敌, 不如先卖个交情, 套上点近乎, 再出其不意地毙了他。” 他自先前喝令两人留步后还一直未曾开口, 想到这里, 脸上表情略略松弛了一下, 右手放开刀柄, 便待开口客套几句。

没想到陈垒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对陈垒云来说, 自余姓汉子拔刀出手那一刻起, 对方二人便满足了强人的全部条件, 成为了 “黑吃黑” 中那第二个 “黑” 字,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完成第一个 “黑” 字, 是以他击退了余姓汉子后不再多言, 只对那裘姓汉子喝了声: “看招!” 便举起右手, 凌空挥落。

一股凌厉的劲气瞬间划破了他与裘姓汉子之间三丈左右的虚空, 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劲气破空之声。 他适才击退余姓汉子所用的乃是随意而为的巧劲, 这时施展的才是他的真正武功, 这武功就连婉儿也是第一次见到。 随着他右手挥落之势, 漫天的雪花被劲气带动, 登时旋成了一片, 远远看去, 竟将那原本有质无形的劲气衬成了一柄三丈来长的寒冰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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