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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由之灵性

- liuliu -

不常读现代诗,尤不常读外国现代诗,固执地认为其文笔的浅白不幸地破坏了一切优美的意蕴,有时又苦恼于其区区几个词语间暗藏的庞大的背景信息。某日偶得一本诗集《我们无法猜出的迷》,作者是美国著名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原来以为这是尤利西斯式意识流派的作品,起了好奇之心,及至浏览一遍之后,才明白是误打误撞上了。诗集很短,展现的空间却异常广阔,来不及细细品位,我却被另一个疑问紧紧地纠缠住了。艾米莉生活在马萨诸塞州一个名叫阿默斯特的小镇上,几乎终身未曾跨出此镇,且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只爱沉默地伫立在窗前写诗。由于她的自闭于世,连家人也未发现她写诗的才华。这让我联想起哲学家康德和黑格尔,他们足迹所到之处狭窄得可怜,尤其是康德,居住在一个方圆不足百里的小镇上,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部经历十分简单,而在这样的经历和环境下产生的的哲学思想却迄今深远地影响着西方哲学界和思想界,艾米莉*狄金森的作品在其死后也整整影响了一代人。阐人至深的文学诗,旷古绝今、指问终极的哲学思想,其内涵与深度明显地超越于时代和个人。经历升华到思想,跨度之大令人匪夷所思。我自然生出这样一个疑问:识广的前提一定是见多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早已成为我们用来衡量一个人知识广度的标准。然而,我们可以得到的另一个事实信息就是:成大作者多有孤愤。古文观止的开篇之论里司马迁有言曰:“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虽则这句话喻的是人才出于困境,我常想,困境之义有二:一为狭,二为窘。前者封锁他,后者逼迫他。而疑惑就在于,被封锁之人,其思想之自由何以更如飞龙再生?

泛言之,思想自由的实现要诉求于对人类经验窠臼的超脱。著名法学家贺卫方教授曾这样说道:“给你一个开启视野的窗户,同时也给了你限制视野的边框。”我认为,灵之行走要与世俗实现分道扬镳的根据就存在于这个悖论里。具备了最原始的本能和冲动之后,若能超脱经验的窠臼,无疑就表明,知识中会失掉许多甚至所有的参照系,思考就只能从绝对临界状态开始,这就为成大作者踏足一个前所未有的广阔的空间提供了基础。

我们爱谈风月,而风月的宿命多起于理想,终于现实。所以,温柔缱锩之词、荡气回肠之曲,绝不会出自一个阅尽百态、看破红尘的人的手里。善言风月者不必擅风月。有闭门造车者,或曰有闭门仍能造车者,大概是灵性的造化,是吾辈之幸啊。

二零零四年五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