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各大网站都在说APP在中国营造桉树林,上马浆纸林一体化项目,从而导致中国许多地区天然林被大面积毁掉一事.

媒体报道得很多,而APP毁林的重点地区是云南和海南,其实相对而言,在海南,毁林的情况更加严重,不仅面积大,而且被毁掉的天然林质量都很高,更重要的是由政府一手推动的"毁林事业".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海南的媒体集失语,而作为这当中的一员,并且作为长期以来一直关注生态环境的一名记者,在这上面, 我也是无所作为的.当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时,我看到那一篇篇调查报告,直觉自己棉袍底下的"小"与怯弱,全被压出来了.

作为一名记者,无疑是失职的,用什么理由都不能为自己开脱.因为,我不是不了解情况,早在2001年的时候,我就曾对报社提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金光集团在本报做了半版广告,祝贺其旗下的五个桉树林基地通过了ISO9000的验证.而在那一次的新闻发布会上,我看到了金光集团在海南350多万亩桉树林的造林任务.这个数字吓了我一跳,350万亩,并不大的海南从哪里去提供这么多荒地为其造林?我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后来,就到一些林地去看,发现他们的许多林地是在海南当地老百生毁林烧荒的一些山地造的,而且坡度有很多不仅超过了25度,有的甚至超过了45度.那时候,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不符合国家造林的有关法律法规.回来后,向报社做了汇报,但报社不予报道.

在2001年,我尚未完全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2002年3月,我穿越了五指山原始林无人区,用了5天的时间,在这5天里,我亲眼看到了金光桉树林对环境带来的巨大破坏.桉树林已经造到了五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缓冲地带,紧挨着核心区.而且,种有桉树林山地的沟谷里,水流几乎干涸断流;但与之相隔的五指山原始林区的沟谷水流很大,水流也很清澈.在整个五指山的缓冲地带和外围,像被剃光了头一样,一座座峰全被砍光,裸露在外面的是红色土壤.那一次,对我震撼相当大,回来马上向报社报告,希望对这件事进行曝光.自己还整理出了一份报告,但被报社一直压着.

此后,在各种场合,凡是我能遇到北京来的生态专家,林业专家,我都向他们反映这一情况,希望能通过他们向中央反映海南遭遇的这场生态浩劫.说是生态浩劫真是一点都不过分.到现在为止,金光集团仅在海南完成了60多万亩的浆纸林造林任务,那余下的200多万亩几乎是连次生林都很难找得到了.要满足工厂一百万吨纸浆的生产,那就必须育林.海南,将是怎么样的一场灾难.

可是,痛心的是,就是作为海南的一员,作为海南舆论监督的一部分,至今为止,我们的报纸仍然没有一句关于金光集团浆纸林的非议,反而顺从省委个别领导的意思,连续几天刊登了为金光集团开脱的报道.居然可以完全不顾事实地为金光集团喊冤,说桉树林不能改良土壤,桉树不能蓄水是在冤枉桉树林.几篇报道见报之后,我自己深感羞愧,首先作为一个关注生态环境报道的记者,不但不能传达真实的声音,而且还不能阻止虚假的谎言.报纸是纸媒体,最终会留在那里给历史作评判的.为什么,我们的党报就可以这样不顾自己的良知?我羞愧!

前天,一位读者打电话给我,他很愤怒.他说他是我的读者,一直都在看我关于生态环境的报道,但是没想到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一句话,他感到很失望.他愤怒地说,今后,海南的环境被毁掉,一是毁在现在当政的少数领导手里,一是毁在金光集团手里,还有就这毁在我们这些沉默的记者手里.我接完这个电话,特别痛心和难过,我没法对他解释,他的指责是对的.我们手里的纸和笔,都是用来传达真实的声音的,为什么我却沉默了,至少我没有去尽力争取.在这样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那就是我的失职,是我良知的丧失.

这些天,我一直很难过,反复地问自己,到底有多少勇气和社会责任感?到底可以承担多少压力?到底还剩下多少良知?为什么就这样放弃和沉默?我一直没有答案,至今天还没有答案.

二零零五年四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