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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教授和现在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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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教授和现在的教授 作者:黄俊伟 眼下谈起大学教授这个“高等学校中职别最高的教师”的社会声望,显然是个沉重的话题。新华社主办的《瞭望》周刊曾刊登一篇题为《“教授”贬值为哪般》的文章〔1〕,称“教授满街走”已是中国高校教授成堆的写照。该文举例说:1927年时的南京大学(时称第四大学)没有一位教授,即使如美国芝加哥大学毕业的吴有训博士、哈佛大学毕业的竺可桢博士、法国国家科学院毕业的严济慈博士,也都只聘为副教授;而现在南京大学的教授已达千多人;故该文还引用这个学校一位博士生导师不久前对学生说的话:“别称我教授,现在的教授一分钱能买好几个。”对此,季羡林先生也曾说过:“如今不管是谁,只要能在北大谋一个教书的位子,就能评上教授。而在七八十年前,连鲁迅、梁漱溟这样的大学者在北大也只能被聘为‘讲师’。”说现在的大学教授“一分钱能买好几个”,过于偏颇,我不太同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作为自己耳闻目睹的一种理性观察和实际接触,我一直相信,不很合格的教授毕竟是少数,多数教授、尤其是那些身为白丁的“纯教授”,其行为价值的取向仍属于置身学问并埋头苦干的“脊梁”一类,且当中不少人顶住了“官”念和外来高薪的种种诱惑而坚守住自己对学术本位的诉求,他们的贡献率无论如何都对得起国家给他们的俸禄。但近些年来,大学教授贬值成为人们共识性的话语,也是一个不争的客观事实。为什么过去的大学教授“望之如神仙中人”(季羡林先生语),而现在的教授却如此“沦落”,反差的致因值得探究。谢泳先生认为:“过去教授是手工生产的,少,也就值钱,今日的教授是机器生产的,多,也就贬值了。”〔2〕不过,今日中国重点大学校园内所谓“五步撞一教授,十步撞一博导,五十步撞一院士”的现象〔3〕,只是从“教授通货膨胀”的角度,论证当下教授贬值的一个原因;而真正导致教授身份危机的核心原因,恐怕还是指今日教授的精神气质和专业水准较之过去的教授,在社会权威、信任度等方面的“正面得分”明显偏低,这使我萌生了写这篇“比较研究方向”文章的动机。 其实,探讨教授的精神气质和学术水准的内涵,不需要用很多学理语言进行归纳描述。概而言之,一句话即可:专业能力与公共能力兼容并包,是教授身份同行认可和社会认可的坐标。因为,教授的精神气质和学术水准具有相互关联的两极张力。前者指教授作为知识分子社会良知的代表人物,所应该具备的社会责任意识;后者指教授的专业能力。马克思·韦伯指出,一个学者要想赢得社会的认同感,“无论就其表面和本质而言,个人只有通过最彻底的专业化,才有可能具备信心在知识领域取得一些完美的成就”〔4〕。 教授的精神气质也可理解为是其形成自己专业能力所必须具备的“人格品质”。当这种人格品质面向公共社会领域时,能够展示其揭示、分析公共问题所蕴含的专业内涵,同时以大众知悉的表述方式介入公共话语。一定意义上讲,教授社会权威地位的支撑点,不仅要看他们是否是专业规范的立法者,还要看他们能否跨越其专业领域,并在专业与公共之间寻找一个自然融合的关联点,直接或间接地成为公共规范的立法者、护法者,从而解释生活、申诉正义、张扬民主,履行教授的社会责任。如金岳霖先生所言,中国惟有依靠学者,并用“这种人去监督政治,才有大力量,才有大进步,他们自身本来不是政客,所以不至于被政府利用。有这样一种优秀分子,或一个团体,费几十年的功夫,监督政府,改造社会,中国的事,或者不至于无望”〔5〕。为实现这个目标,他提了几点希望:希望知识分子首先能成为“独立进款”的人,也就是靠自己的学问吃饭,不依附于任何权贵势力,而实现自己的独立人格。他说:“我开剃头店的进款比交通部秘书的进款独立多了,所以与其做官,不如开剃头店,与其在部里拍马,不如在水果摊子上唱歌。”希望知识分子不要做官,也就是“不做政客,不把官当成职业的意思”。希望知识分子“不发财,如果把发财当作目的,自己变作一个折扣的机器,同时对于没有意味的人,要极力敷衍”。希望知识分子能有一个“独立的环境”,要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 过去教授的精神气质 我在一堆资料里寻找说明过去教授精神气质的事例时,发现符合金岳霖先生价值定位理想的教授,在过去“手工生产”教授的年代里,能找到不少佐证材料。有人说:怀念过去,多指怀念过去那些失去了的好东西。查阅中,我也仿佛找到了这种感觉。根据精神气质的价值取向,归纳过去教授的行为特征,大致可以从这样几个层面观察: 一是首先视学问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惟一支撑。大学教授受尊重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教授具有超过常人的专业知识。教授存在的最基本前提和条件,是首先要在科学上做出贡献。这是教授称呼的题中之义,也是教授合法存在的灵魂与本质。另一方面讲,教授是依靠学问谋生、因学问而存在的人,对学问的态度与工作质量如何,亦是检验教授资质是否合格的惟一标准。1940年,中央研究院拟设立一个民族研究所,欲请有“非汉语语言学之父”美誉的李方桂先生执掌。而李方桂先生向来不屑于语言学之外的东西,“一不拜官,二不见记者”是出了名的,更别说请他当官做领导了。时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的傅斯年多次登门力劝,然李方桂坚辞不就,实在不耐烦了,就对傅斯年说:“我认为,研究人员是一等人才,教学人员是二等人才,当所长做官的是三等人才。”傅斯年听后,立即躬身给李方桂做了一个长揖,边退边说:“谢谢先生,我是三等人才。”〔6〕当然,这个例子所述只是一介个案,不好以此作为判定当时社会中官员和教授所处状态的惟一参照。但至少可以说,那时尚有一些教授鄙薄做官发财且对自身的价值有充分自信。然今日中国的大学教授还能有此等风范吗?有,但可能已不多了;因为当不当官,与能否更加容易地得到我们目前高校行政教育主导下的如课题项目、研究经费、获学术奖项、资助出版专著、荣膺评委等关系极大。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的严重失衡,使现在的教授很难在官位利益诱惑前发出“我是一等人才”的豪言壮语——哪怕你确实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当然,官本位体制下,也难以造就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品质的教授。 二是教授的自由思想与独立人格。自由思想是教授以“学术为业”的基本价值取向,独立人格则是其在治学过程中勤于思考,崇学进而形成真学问的自然产物。可以这样说,自由思想是治学的灵魂,没有自由思想的治学理念,不可能有真学问,而没有同行认可的学术水平,独立人格也无从谈起。前者致力于探索学术研究的专深程度,后者则体现公共知识分子所秉行的社会批判精神。1953年,郭沫若先生拟请陈寅恪先生出任中国科学院历史二所所长时,他口述了一封题为“对科学院的答复”(信由当时劝其北上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汪记录)的信。他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没有自由思想,没有独立精神,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研究学术。”(俗谛,当时即指三民主义)〔7〕分析中外近现代思想文化及科学研究发展的一般历史,能发现,没有功利色彩、专门而精深的学术研究,若视为一个整体,只能是遵循学术规律或民主社会的产物。抗日战争时成立的西南联大,尽管条件异常艰苦,但由于政教相对分离的办学模式,保证了教育独立、学术独立、学术本位的文化生存空间,使这所“战时高校”涌现出杨振宁、李政道、苏步青、华罗庚、李四光、吴大猷、朱自清、闻一多、马寅初、徐悲鸿等一大批科学文化大师,成为当时公认的世界一流大学。 三是教授身上极强的人文精神。所谓人文精神,即指在尊重人、以人为本的前提上,所体现出来的一种求真务实的科学理性精神。教授的这种精神,用在学术研究方面,是严格遵循知识的建构原则,将自己的价值首先定位于专业规范的界限之内;于公共方面,过去的教授作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力量,是主持社会公平公正的代表,他们能就社会问题所蕴藏的专业内涵进行准确的理性判断,同时以“专业良知”的通观能力、思辨能力来影响公众甚至政府的价值行为取向,凸显教授的“士气”。这里,通过了解过去的教授经常以“联名”形式公开介入社会公共话题的“宽”度,能清晰地领悟到他们为维护社会公平公正而表现出的强烈社会道德感,这也是过去教授享有很高社会地位的主要原因。 1923年2月,黎元洪、冯国璋两家子弟以每年出资一千零五十四元的高额学费为条件,请求免试入读清华。然在教授评议会讨论此事时,却受到极力反对,他们直言:“此例一开,我怕清华园一片净土,到处都是少爷公子们,那时清华真可成为贵族学校了。”〔8〕教授们不与官僚势力苟且的勇气,使清华最终也没给这两位前“民国总统”一点面子。1942年5月17日,来自西南联大的沈启元、李树青、费孝通等八位教授,针对因物价剧烈变动,导致“后方社会经济都作畸形发展”的情况,联名在《大公报》发表《我们对当前物价的意见》一文〔9〕,认为政府“若不彻底解决,待其影响已成……亦将失之过晚,追悔无及”。1946年9月创刊的《观察》杂志,发行期间也能经常看到教授对当时国民党政府处理社会政治文化、经济等问题不满的公开“联合声明”,如朱自清、向达等十三位教授联名以“保障人权”为题发表宣言,抗议国民党政府“肆行搜捕”,并要求“将无辜被捕之人民从速释放。至其确有犯罪嫌疑者,亦应从速移送法院,保证不再有此侵犯人权之举”〔10〕;1947年10月,国民党当局宣布民主同盟为“非法团体”,明令对该盟及其成员的一切活动“严加取缔”。对此,周炳琳、李广田、俞平伯等四十八位教授公开发表《我们对于政府压迫民盟的看法》〔11〕,从法律的角度批评政府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的不合法性,指出“盖容忍反对的意见,尊重异己的政党,实为民主政党的基本要素”。针对当时公教人员待遇每况愈下的情况,王道明、王铁崖、孟昭英等十位教授联名发表《我们对于改善公教人员待遇的意见》〔12〕,坦陈自己的合理意见,以此要求政府改变错误的做法。值得注意的是,过去大学教授的这些集体抗争,并不是简单的情绪化宣泄,建言立论均以法理精神为前提,折射出他们建立在深厚专业能力上的对社会弊端的诊断能力与主持公平、公正的理性批判能力,这是教授自信的基础。其次,这些批评立论体现了教授忧国忧民的人格品质,映衬出他们不愧是公共知识分子社会良知的带头人。 于另一方面看过去教授人文精神的范式意义,其对学生人格影响的深度同样值得“怀念”。梅贻琦先生说:“吾认为教授责任不尽在指导学生如何读书,如何研究学问。凡能领学生做学问的,他们做人亦必不取巧,不偷懒,不做伪,故其学问事业终有成就。”〔13〕换言之,教授从事的“高深学问”能为同行、学生和社会认可并受到尊重,本身就是教授“不取巧,不偷懒,不做伪”的自然结果;而教授借助于其“高深学问”向学生“传业、授道、解惑”的过程,则意味着他们对学生形成良好人格品质的影响力,较其他教师更具渗透效果。学者殷海光先生认为对他人格的影响除五四运动外,就是当时西南联大的金岳霖教授了。他说:“碰见金岳霖先生,真像浓雾里看见太阳!这对我一辈子在思想上的影响太具决定作用了。他不仅是一位教逻辑和英国经验论的教授而已,并且是一位道德感极强烈的知识分子。昆明七年的教诲,严峻的论断,以及道德意识的呼吸,现在回想起来实在铸造了我的性格和思想生命。”〔14〕于这段话里,不难看出当时教授在学生心目中的“师表”魅力。 现在的教授出现“身份”危机的原因分析现在的教授出现身份危机,无非有两层含意,一指其学术权威的“合法”地位呈令人置疑的状态,二指其公共道德影响力日趋式微。如果按时间顺序类比中国出现现代大学以来的公认学术权威,大致可分成三个比较阶段:第一代学术权威是在中国开办现代大学后不久就形成的;第二代学术权威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任教于当时国内各知名大学的教授,这些人多从国外留学归来;第三代学术权威是新中国成立后形成的,但公认的似乎不多。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曾昭奋先生于1994年参加清华校庆时,看到校园内一群毕业于五六十年代的校友,左顾右盼,发现其中多是市长副市长、部长副部长,也许是级别更高的高级干部,却不大见到学术界中的名家和大师,于是感叹:“四十多年清华出了很多大官,但是不出大学问家、大艺术家。”〔15〕这种感叹是耐人寻味的。清华几十年都不出大科学家、大学者,奈何其他大学?这其实于侧面已说出现在教授身份危机的主要原因了。若细分,以下几点因素值得深究。 专业能力浅薄导致教授缺失学术权威地位,是现在教授普遍“边缘化”的核心原因。目前,由于教授职称是大学行政教育体制“提拔干部”的基本条件,不少人希望戴上教授头衔不是看重它的学术权威意义,而是试图通过教授作为“升迁平台”,以向行政方向转移工作重心。如此对教授内涵的“理解”,加之大学教授的产生过程是一种自我封闭的运作模式,其客观性、公正公平性完全取决于评委们的道德自律,当这种自律受到方方面面的学术外因素干扰时,若失控,“评”出一些真的“假教授”是很正常的。如前所述,教授称呼的题中之义,是首先要在科学上做出贡献,这是教授“合法”存在的灵魂和本质。相反,教授的学术研究若只是基于功利目的,或是视为自己谋 “仕进”、“待遇”的一种手段,必然使学术研究这一极为复杂的科学劳动、智力劳动异化为作秀式的“学术表演”。朱学勤教授认为,一年一度的大学学术评奖、评职称,便是大学大规模腐蚀、阉割知识的个性灵魂,“集中释放大学体制性毒素的时候”〔16〕。依我的观察,体制性毒素对现在教授行为取向的负面发酵功能,主要表现在:严肃的学术研究变成黑色的“学术幽默”。学术幽默的实质说轻一点可理解为“学术动机不良”,说重一点就是“伪学术”。它的主要特征是对学术成果的内容、水平及社会独立评价、社会效益等置若罔闻,好坏不分,轻质重量,且因行政权力主导的科研评价体制惯性使然,加之权力因素、人情因素甚至金钱因素的纷纷介入,它至少已部分地成为了一些大学特权人士占据学术权力、学术地位、学术资源和其他既得利益的工具与手段。前不久,报上披露的两条学术“八卦”新闻,堪称了解当前大学这种学术认定标准“动态”的另类窗口。第一条,广东某知名大学一次就审批通过了四十八位博士生导师,其中还有既无研究生学位、也从未独立指导过研究生的处级官员;第二条,江苏某高校的膳食科长也在申报博士生导师资格。如此“戏评”比教授还尊贵的“博导”头衔,难怪香港学者郭绍棠教授在考察内地多所高校后,忍不住就提高大学教师的质量提出诚恳意见:非教师的行政人员不应评定学术职称,以维护学术职称的尊严。否则,学术荣誉极容易落到那些对于严谨的、不带偏见的探索性研究没有多少兴趣的人身上〔17〕。 “学术幽默”另一个恶劣的导向作用是败坏学风,使学术腐败现象呈愈演愈烈的发展态势。尽管不善学术幽默者往往都是真正的崇学、实学者,但在这种泡沫学术的导向下,基于“适者生存”的本能,他们可能只能面临两个尴尬的现实选择,要么学术地位边缘化,要么调整思路掌握玩“学术幽默”的技巧。同时,学术幽默也使得一些教授逐渐丧失依靠专业能力介入公共领域的理性思辨角度,使其的社会权威认可度大幅下降,难以扮演或实践过去教授的社会角色定位。道理很简单,教授专业研究能力的缺失,便会诱发其萌生专业学术权威地位是否合法的情绪体验;显然,这种由学术贫困引出的学者自信心一旦流失,建立在学术自信基础上的教授独立人格就没有生存的可能,而独立人格的衍生品质,如社会道德感、批判精神等也就烟消云散了。 学仕一体导致学官与教授身份混同。经过“官本位”多年对教授队伍的渗透,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学仕“一体化”已呈高度融合的状态了。这种融合的突出“成果”是:高校涌现出相当数量的科级教授、处级教授、厅级教授直到顶级的副部级教授(院士);有学者说,今日中国之高校,要找出一个没有教授职称的行政领导,比找一只没有颜色的猫还要困难。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估计是为方便无官的纯教授与“某级”对应,高校还流行教授相当于副厅或厅级的标准“换算公式”。当然,这种换算仅仅只是一种比较参照,主要用途是在诸如学校要分配某类福利、尤其是需要捐款赈济灾民要确定教授个人出资的具体份额时,才在校园内的一些相关文件、通知上常见,官本位意识之深入人心,由此可见一斑。官大学问大、学术权威官僚化的现象,说明我们对教授的价值系统认定已呈倒错态势。大学教授的价值不完全取决于它的教育价值、学术价值、文化价值、社会价值,而取决于其行为本身与行政系统权力价值的顺应度。虽然于表面上看,一些在教学、学术研究方面取得成就的教授往往被委以行政重任,似乎是看重他们的价值,但若从理性角度推敲,这恰恰是学问没有地位的证明。正因为从事纯学术研究的人的价值不被承认,所以才把他们“提拔”到行政、准行政的位置,在那里价值才被承认。一些在学术上极富才干,颇有造诣的年轻教授,为摆脱寂寞和受冷落的窘况,为享受“某级待遇”,只得调整“研究方向”跻身于官场。这种将教授纳入行政体制的人事安排,最严重的负面影响是使他们首先渐渐失去专业研究的兴趣和能力,同时也自然相应失去了建立在专业能力基础上对于学校乃至社会问题的诊断能力及热情,变成只会说围绕行政组织原则大白话的 “社会贤达”〔18〕。 学术理念的物欲化导致教授与文人雅士的品质渐行渐远且几近世俗。语言学家姜亮夫先生在一篇回忆清华国学研究院的文章中说:“在清华这个环境当中,你要讲不正当的话,找一个人讲肮脏的话是不可能的。先生同先生、学生同先生、学生同学生,碰见了都是讲,某个杂志上有某篇文章,看过了没有?如都看过两人就讨论起来,如一方没有看过,看过的就说这篇文章有什么好处,建议对方去看。”〔19〕这样的“雅景观”,眼下的校园不太常见了。相反,社会上、官场上流行的庸俗风气不同程度地在一些教授、尤其是那些“双身份”教授们身上发散开来,其中不少人的思维方式、举止言行严肃自省不足,随意甚至轻佻有余;吃喝风、裙带风、关系风、送礼风等均能在这些与时俱进的教授们身上找到佐证。 教授学术理念的物欲化,也使得高尚的学术研究于一些教授眼里,不再是钱锺书先生谓“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的地方了,学术研究的终极目的异化成赚取金钱和名利的手段,教授办公司、学者变商人成为中国的大学、特别是重点大学目前非常普遍的现象。为避免市场法则对大学机体的伤害,国外知名大学一般不允许教授下海经商,若教授想办公司,则要解除其在学校的教授资格。估计是基于中国的大学需要用市场竞争的原理来进行自我改造以提高办学水平的考虑,作为一种中国特色,前几年七部委联合发文允许高校办企业,对鼓励教授下海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与国外大学不同的是,中国的大学教授下海却往往以依赖学校的资源为主,且多是脚踏两只船,既是教授又当“老板”(不少学生习惯统称导师为“老板”),而研究生则成为他们的打工者。上海《社会科学报》今年3月18以“博导缘何变商人”为题,指上海交大九名博士生之所以联名向学校提出更换导师的要求,并“取得了艰苦卓绝的胜利”,是因为这位博导长期把他们视为廉价劳动力,以每月五百到八百元不等的“补助”,让这些博士生给其夫人开办的公司打工,使他们的毕业论文准备“一塌糊涂”。无疑,教授兼商人、学术商品化的结果,不仅把昔日庄重圣洁的学府变成钟情于开公司及举办各种以营利为目的的“文凭班”之类轻浮的“学店”,也是导引当下学术腐败“蔚然成风”的原因之一。 结语自清末新政改革教育,1901年废除八股文,作为舶来品的中国现代高等教育,至今已过了百多年。将这段历史粗分为两半,亦能清晰地看到,前半段尽管办大学的历史不长,条件也不好,但由于办学理念起点高,得益于遵循了政教分离、学术自由等国际上通用的大学办学惯例,因而造就培养了许多世界级的大师、大家,并在较短时间内奇迹般地建起了一批当时在亚洲乃至世界知名的一流大学,如清华、北大、南开、交大、西南联大等。杨振宁认为,他在科学上取得的辉煌成就,西南联大六年的学习生涯影响最大〔20〕。可以这样说,在中国诸多的教育遗产中,以办现代大学的成功经验遗产最具珍贵性。遗憾的是,中国大学后来的遭际正是抛弃了这笔珍贵的教育遗产,过去的学术本位被现在的官本位所取代,大学行政化,学术权力行政化,以行政权力为中心,权力意志一定程度上成为支配大学运作的基本要素。虽说现在的大学越办越大、教授越来越多、连两院院士都已增至近一千七百人,然科技竞争力不升反降,1998年中国科技竞争力排世界第十三位,2002年却降至第二十五位。另据《亚洲周刊》2000年对亚洲大学实力的排名,在综合大学方面,前四十一位无一所中国大陆地区的大学;而在工程类大学方面,中国内地大学最好的排名是第十五位,而印度理工学院竟有五所分院(印度理工学院成立于1951年,现设有七所同名分院,是公认的世界一流大学)分别进入前十强〔21〕。当然,这些官方眼里的“民间机构”评估是否具有权威性、公正性,以及这些境外组织对中国是否存有偏见姑且不论,可结果本身至少说明一个令人非常忧心的事实:中国大学的学术水准与世界的距离不是在缩小而是在拉大。 倘追究目前中国大学整体学术水平在国际上处于尴尬地位的责任,大学教授们难辞其咎。但于系统论的角度分析,板子不能全打在他们身上。教授的主流意识还是恪守学术本位理念的,都是“官本位”惹的祸。因为,眼下大学校园浮躁的学术氛围,似已难以为教授们摆下几张平静的书桌了。行政权力对学术的干预、评价认定及“官大学问大”等的诱惑,不可能让并非圣贤的教授们都能耐得住“官”念或“商” 念的好处,而“抱定以求学为毕生追求”(蔡元培先生语),去专事寂寞艰苦的学术研究。所以,讨论现在的教授和过去教授之间总体学识水平和精神气质的差异,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类比,要旨是探讨导致这种差异的体制性原因。而恢复现在的大学教授建立在专业自信基础上的独立人格,关键是要遵循教育规律,营造学术本位和学术自由理念的大学制度,以保证对教授学术成就的绝对尊敬要高于权力意志;其次则寄希望于教授们的道德自律。当然,依现时的国情,大学制度的真正改革并不完全取决于大学本身,它还依附于整个社会的改革,特别是政治体制改革。从这一点观察,重树现在大学教授的社会“权威”身份,也许还有一段长路要走。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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