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站长主页 -> 繁星客栈 -> 风雨亭 (人生情感论坛) -> 长沟流去月无声 | November 24, 2024 |
长沟流去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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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文章数: 1617 |
长沟流去月无声 作者不祥 在孩提时代,没有现在这些丰富多彩的玩具;在稍有智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钢琴课,电脑班追在你身后。书包的体积也远不如现在的大,七十年代的家长想给孩子们在课后找点事情做的话 - 不妨美其名曰为增加修养,那多半只有诵读唐宋诗词了。 最通常的启蒙教材估计都是那本薄薄的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唐诗一百首》,然而我家的情形有些不同,因着父母工作忙碌无暇照管我的关系,我是在祖母身边长大一直到读完小学。而不幸的是,她老人家对词有些特殊的偏爱。因此当别家的孩子在“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时候,我则处于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因为我有生以来背诵的第一首诗词是我国有词成集以来的第一部词集 - 《花间集》的开篇第一首,正正是温庭筠的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试想一下,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如何能准确理解这样一首词。可怜那时的我只知道这里面鹧鸪是个什么东西,而这个鹧鸪为什么是金的,那只有天晓得了。至于其它的什么鬓云香腮,更唯有茫然两字才能表达我当时的感受。 幸亏好像有一种观点:小孩子的机械记忆力要远强于成年人。因此尽管是囫囵吞枣,我居然还能大体上把我祖母在这本词集挑出来要我背的部分背诵的无甚讹误。等到我大了,看到《倚天屠龙记》里的谢逊在冰火岛上不加任何讲解的迫着张无忌记诵武学秘诀的时候,不由得对他有着一份天然的同情。虽然比较遗憾自己没有出身武林世家,不然或许我也能成为一代高手,同时也暗自庆幸祖母从来不会把背不出东西的我揍的鼻青脸肿,最大的惩罚是当日的一毛零花钱没有了,合当时的十块硬糖,或者说两根棒冰。 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常常有故世祖父的故旧和学生们来拜望祖母,于是我便会在这些大人面前规规矩矩的立定,从口里冒出一串一串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语言符号来,而这些长辈叔伯们在夸奖了我之后,便不可避免的和我祖母由我说到我的祖父以及家风的传承问题。 现在回想一下,那时努力去背这些东西的动机,与其说是那两根棒冰,可能更多是为了大人的一声夸奖和祖母嘴边的笑意吧。其实在那个时候,能更多地吸引一个小小心灵的,自然会是西游记三国水浒传里那些精彩有趣的东西,金箍棒和丈八长矛无疑要比“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诱惑力大的多。 这种生吞活剥的记忆,也导致小时候背熟的大部分诗词到大了只能记起些自己喜欢的句子,很少能背出完篇来。只是,有一种烙印却在那种无知无觉的茫然中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当我看到某处风景,或者心里流过某种情绪的时候,有些自己都觉得已经忘怀了的诗句会从心底浮现。就像张无忌小时候背的那些拳经剑诀,当他到了某一个武学境界,就会自然而然的融入他的一挥手间。 同时,祖母对诗词的鉴赏口味也已经作为一种无可更易的特质传了给我,与我国文以载道,诗言志的传统士大夫精神大相径庭,事实上,它也已经成了我对小说散文等所有其它形式文学作品喜爱与否的标准。 我的父亲曾经在饭桌上的闲聊中对祖母这种文化修养的教育方式提出了婉转的批评。他提到他的私塾年代时说,他们那个时候蒙童都要学诗词写作,除了平仄格律之外,学诗是由诗经开始的,随后是汉魏古诗。当然,他又补充道,现在没人再学这些了,大学里一个文科的博士生也未必能写出一首工整的律诗来。当时的我已经选择了走理工的道路,所以对父亲的言论也没有怎么认真去思考置辩,反正我也不会去学什么写诗。 到我上大学以前,几乎和诗词脱离了接触。考大学到了上海,那时的女友是我的高中同学。我所处学校和她所在的学校恰好构成上海这偌大一个城市的东北、西南的对角线。每周的相会是一个一方漫长等待,另一方漫长旅途的过程。记得有一次,因为路上交通的耽搁,当我风尘仆仆的进入她的校园,天已经很晚了。来到她宿舍后面的一个小园子 - 各大学校的女生楼通常是无一例外很难溜进去的,因此那里是通常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见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仰着头看着月光。似乎是怕打搅了她,我轻轻的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她转过脸来看着我,口里念了一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就在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莫名未知的感觉,是惊悚,是喜悦,是感动,又是一种豁然而悟。原来,这就是我们的中国古诗;原来,那些小时候没有感动我的东西,就是为了留待今天这样的时刻;又原来,人就是这样成长的。 这低回不已的两句诗使我身上的古典意识蓦然复苏,而且我发现它所给我带来的情感冲动,要远远大于“上邪,我欲与君相知”和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她依在我怀中,喃喃道:都说等待是一种幸福,可是她发现,这种幸福真的很容易让人老。如果她老了,我还会喜欢她么?记得我当时回答她,天若有情天亦老,可见只要有情,天都要老,何况是人呢。 有时无事可干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在一起比诗玩儿,有点类似于现在网络上常见的诗词接龙,她一句,我以她的最后一字起头接下一句,却往往是我三五合便败下阵来;于是我便有了机会可以沉迷于她那便得意俏皮的笑。 人世充满了偶然。因为一些偶然,我和她最终分手了;也因为一些偶然,我在出国留学的某一个除夕之夜随手打开了一个论坛,从而开始了我的网络生涯;而如果不是偶然在论坛认识了一些有着同样古典爱好的人,可能这种古典情结会在一度复苏以后又重新深眠,更不会后来学着平仄和韵开始写诗词。 严格来说,我的网络文字生涯其实是从小说和散文开始的。因为和人的一个赌约,使我第一次提笔写起了小说。我赢了这场打赌,但是很遗憾,我忘记了打赌的时候要下赌注。后来,只是因为觉着写小说太累,便又试着写起了诗词。屈指一算,忽忽已是四年矣。 前几天整理自己的东西时,发现有几首词的写作原来正是因为想起了她 - 那个坐在花影里,石凳上对着我念“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的女孩,“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她和我着实是断了消息了,只知道她已为人妇,写了也无从让她去看。 曾经是生命里那么亲近的人,知道对方仍然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却可以是十几年断无消息。或许,人生就是这样际遇无常;又或许是有意的不去打听吧。想起来胡兰成在日本写完《今生今世》之后给在美国的张爱玲也寄了一本。此时的他们皆是岁月已晚人已老,许多事情,无论对与错,何必要再去触摸呢。正如佛经上说:“见与见缘。并所想相。如虚空华。本无所有。” 想起这段佛经,其实是发现我自己也是无法参悟吧,因为写到这里,抬头看着窗外的月白如弦,我忽然无可救药地想到故乡又将到杏花开放的季节了。“长沟流去月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它原不曾管今夕何夕,只是将那一份清冷自人间缓缓流去。惟那杏花影下的吹笛人,岁岁年年,已然不知换了几几。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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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轩 发表文章数: 1352 |
Re: 长沟流去月无声 just now我有点不清楚的是为什么我要逃课来上网now我知道了我是来顶这个好文章的 人啊……这分手真是一个优美的主题 http://zhangxuanzhong.blogone.net 我的主页 (2004-06-01 13:58:27) 轩轩 super 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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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空虚 发表文章数: 333 |
Re: 长沟流去月无声 看完这篇文章,很有大愚若智的感觉:) 忘记背后,努力向前,朝着标竿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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