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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奇金:那份独有的天真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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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刀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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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奇金:那份独有的天真和温柔



作者:陈蓉霞

日常生活中的晶体随处可见,比如糖、盐等。绝大多数人恐怕对它们的内部结构及形成原因不会太在意,但多萝西·霍奇金不一样。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 ,她就迷上了晶体。那是在小学的“自然”课上,老师教同学们用明矾和硫酸铜溶液来生成晶体。在此后的几天里,她们瞧着溶液慢慢蒸发,晶体逐渐显现,像珠宝一样有着许多切面,璀璨闪光,多萝西被迷住了,“我这一生为化学和晶体所俘获”,她后来写道。

  不过对一位女性来说,多萝西有些生不逢时。那是在20世纪20年代早期,多萝西的中学课堂不鼓励女生接近自然科学,而是让她们亲近生理学、语言学乃至女工这类课程。但多萝西的心已对化学开放,故在她的强烈请求之下,校方终于允许女生可以坐在化学实验室里。幸运的是,多萝西有一位极其睿智的母亲,她居然给女儿买来了威廉·布拉格爵士写给儿童的书。布拉格何许人也?他正是最早使用X射线研究物质结构的先驱,因此而获诺贝尔物理学奖。书里讲的内容就是他对这一领域的精彩描述,其中提到:“X射线的发现,使我们的眼光比以前敏锐1000倍,现在,我们能够‘看’到单个的原子和分子了。”多萝西的心再次被俘获,从此她与X射线难解难分。不久,她又读到了一本生物化学方面的教科书,书中提到了当时发现不久的胰岛素,并且强调蛋白质对生命体的重要意义。从此,多萝西的晶体总是离不开生物大分子。并且她用一生的时间关注胰岛素这一“初恋”课题。多萝西的父母生了4个女儿,没有儿子总归是个缺憾,不过好在多萝西对科学的执着远远超过一般男孩,故父亲迫切希望她能像儿子一样接受教育。如愿以偿,1928年,多萝西进入牛津的萨默维尔女子学院,攻读化学专业。当时牛津的化学专业还未与最新的科研动向接轨,学生被要求在实验课上做许多规定好的化学反应,同时记住大量关于原子重量、反应等等的实验信息。化学简直就像是做饭:照菜谱行事,再观察结果。多萝西以她的勤奋记住了规定的内容,但她难以割舍的是晶体,课堂上不与晶体打交道,她就在课外寻找。一天她读到了一篇最新论文,其中全面阐述了以X射线衍射观察到的晶体结构。多萝西被震惊了,从中她顿时捕捉到了一种科研灵感:物质由原子构成,但原子又是如何连接起来的呢?石墨和钻石都由纯碳组成,但前者软到可以用来写字,后者却是世上已知最硬的材料,其间的区别显然在于原子的组成方式。现在的问题是,也许通过了解更复杂的生物分子的三维结构,就有可能揭示生命的奥秘。

  多萝西的学士论文研究课题正是X射线晶体学,最后她以出色的成绩从萨默维尔毕业。1932年,她慕名来到剑桥的贝尔纳实验室,开始她的科研生涯。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原因不仅在于贝尔纳是当时这一领域的佼佼者,还在于贝尔纳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导师。他不仅给予初出茅庐的多萝西以必不可少的点拨,还慷慨地让多萝西的名字频频出现在他的论文上,用如今通俗的话来说,这有利于多萝西在学术界混个脸熟。他们是极好的合作伙伴或师生,但有些令人吃惊的是,他们还曾是情人关系——关于这点下文还要述及。

  1934年,多萝西重回牛津萨默维尔学院任教。正是在这里,她首次制备了胰岛素分子结晶。顺便提及,要用X射线探究生物分子的结构,首先必须制备该生物分子的合适晶体,这一步并非轻而易举。多萝西步入独立科研生涯的第一步,正是制备得到了适合拍照的胰岛素晶体。但胰岛素的分子结构实在太复杂了,以至于要真正读懂其中的含义,必须得等到高速计算机发明之后才有可能。于是,多萝西转向青霉素,1945年5月,她宣布最终确定青霉素的结构,一种β内酰胺构造。多亏多萝西的这一工作,制药公司才得以开发出许多种半合成的青霉素,以便适应不同的需要,于是,才有我们今天众多的抗生素家族。

  多萝西的下一个主攻目标是维生素B12的结构,这项工作最终完成于1955年5月。对此,晶体学界一致给予极高评价:既然X射线能如此有效地用于一种极为复杂的分子,那么,蛋白质分子的攻克也就有望了。想当初,多萝西情有独钟的对象正是胰岛素,令人欣慰的是,多萝西的早年梦想终在晚年成真,她的科研生涯的最后一站正是致力于发现胰岛素分子的结构,她最后一篇关于胰岛素的论文完成于1988年,那年她已78岁,一首完美的绝唱。

  多萝西于1964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以表彰她对青霉素和维生素B12结构的发现。

  成功的科学家,不止多萝西·霍奇金一人,但她的经历却特别令人回味。首先,她是个女性,毕竟成功的女性科学家不在多数之列。但她从不认为自己的性别或婚姻状态妨碍了她的工作。尽管她会竭力为女学生或女同事争取必要的待遇,但她反感自己成为女权主义者推崇的偶像。也许在激进的女权主义者看来,她的性别意识太薄弱了。是的,在工作中,她从不在意自己的性别。她从小就迷上了科学,于是就天然地认为,从事这一领域并不是男性的特权。由于她出色的工作,晶体学界对她早就一致看好,但她所在的牛津大学却未给她高级讲师的名额,是性别歧视吗?她本人却不这么认为,她坦然承认,她确实缺乏行政管理的经验。她有一个同事,多萝西·林奇,是一个极出色的数学家,她的雄心就是通过自己的数学才能为蛋白质建立一个一般模型,但壮志最终未酬。于是,尤其在最近的美国,有人试图把林奇塑造成一个被男性世界压制的英雄。同为女性,多萝西却从不认同这一看法。她认为林奇的失败在于她对自己的数学太自信了,而不顾及数据本身。确实,林奇从不拍照,有时她就向多萝西要数据。说得轻些,这是孤芳自赏,说得重些,则是投机取巧。

  在家庭中,多萝西天然地认同自己作为妻子的角色。当难得的沃尔夫森教授名额落到她头上时,她却一定要与远在加纳的丈夫商量后才作定夺。那时的通讯方式可不像如今这样发达,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同丈夫通上话,以至接线生如此说道,天哪,为了一个“椅子”这样麻烦,现在你接受它了,希望你能感到舒服(在英语中,“教授”与“椅子”是一个词:chair)。得诺贝尔奖之后,英国皇室要授予她功绩勋章,她依然得等到丈夫回复后才表示同意,其间的拖延甚至令皇室都感到不安。这就是说,她从未因自己的飞黄腾达而看轻丈夫。

  但她的丈夫在晚年却想与她分开,而与自己的初恋情人结合。尽管这一做法因家人的反对而未实现(他的情人也不愿离开其丈夫),但多萝西容忍了这段婚外情。多萝西毕竟不是黛安娜,她有足够的宽容和爱心。

  再有就是她与贝尔纳的情人关系了。贝尔纳是个自由主义者,他不仅有妻子,还有多个情人。最初也许是被贝尔纳的才智所吸引,多萝西不由自主地跌入了这段注定不会结出正果的恋情。但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如同父母那样稳定的婚姻,既然贝尔纳不能提供,她就明智地做出决定:让他那才智的光辉时常照射到她就足够了。于是,她幸福地结婚并生育了三个孩子。同时,她还一直与贝尔纳保持非同寻常的友情。

  还有一件趣事值得一提。多萝西在战后曾有一个学生,那就是后来的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后者的心思和才智显然不在化学上,获得个二等学位后就改行去读法律了。她们相处甚好,故有一段时期,多萝西为她(后来的撒切尔夫人)没有从事晶体学而失望。好一个天真的多萝西。不过她俩当时的政治立场却正好不同。多萝西是社会主义的同情者,她的丈夫和贝尔纳甚至比她更激进。这就是战后的欧洲所弥漫着的社会主义思潮。多萝西本性善良温柔天真,故她对整个人类也抱有这一美好却不怎么实际的期望。对于晶体的衍射图谱,她有着极敏锐的判断力,但对人性的洞悉,恐怕就不见得是她的特长了。

  多萝西更吸引我的不是她的成功,而是她那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分(借用李宗盛的歌词)。若读完本文,你也为她心动,那就快去读她的传记《为世界而生》吧。

  (《为世界而生:霍奇金传》,(美)乔治娜·费里著,王艳红,杜磊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11月第1版,30.00元)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熔万物为白银。


发表时间:2005-09-30, 08:06:48  作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