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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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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眼中的中国问题

－－孙伊

看过几位老大关于学术腐败问题的讨论，我觉得HPC 兄一些关于学术腐败的观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虽然我并不在学术圈工作，但我认为学术腐败仅仅是一个表面现象，不能过分谴责专家学者们的人品。

我举另外一个我比较熟悉的例子来说明我的看法：在我所生活的深圳，许多地区治安非常之差，我身边所有在深圳生活超过一年的同事，超过80%以上有被偷被抢的经历（比例至少有这么高，有些人估计比这还高）。许多人甚至不止一次，我在深圳六年被偷无数次（大大小小实在记不清楚了）被抢一次。

我们可以抱怨警察玩忽职守，可以抱怨警察数量不足，也可以抱怨小偷劫匪道德败坏。但为什么现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城市，治安问题却是一块久治不愈的顽疾呢？

我目前出差在印度生活了两个多月，印度这个地方，许多人都处在赤贫状态。而且印度城市的贫富差距要比深圳大得多。但我所有在这里长期工作的同事，都没有被偷被抢的经历。我公司在印度一个小区零零散散租了一些房子，小区的治安管理很松，大门的门锁是那种非常容易翘开的简单门锁。不但如此，我们还雇佣了专门打扫房间的人。他们有我们每个房间的钥匙，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会进来帮我们打扫卫生。我刚到印度的时候，非常害怕笔记本放在房间里会被盗，但我同时告诉我没关系。我们公司所有中国员工的笔记本电脑都是放在房间里面的，从未发生过被盗现象。在深圳如此松懈的安全管理几个月之内几乎是必然要被盗的，甚至很可能多次被盗。路边会有人向你伸手要钱和食物，三轮摩托（印度的TAXI）司机也会以为外国人有钱所以不按计价器收费跟你讨价还价，但从极少发生偷窃和抢劫。

深圳治安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放下，留到后面继续讨论。先讨论一下我是如何看待中国目前种种恶劣现象根源的。

文革剥夺了中国所有传统文化和信仰，全面灌输“符合中国国情”的马列主义政治。当然马列主义本身也不一定有那么差（虽然也不是那么好，对此我赞成罗素对马列主义的评价）。但普通大众最关心的是生活琐事，你整天告诉他这个世界如何如何，这个党如何先进，这个国家如何伟大，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几乎毫无用处。在我看来，无论宗教多么差劲，至少宗教故事是贴近普通大众生活的，告诉他们每一件琐事应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而且所用的语言和故事都极其通俗易懂。

信仰被剥夺之后，中国人就变得无所适从。小时候没有得到合适的教育，只好自我思考，自学成才。可惜啊，文化信仰这种东西，能够自学“成才”的天才实在是太罕见了。不但自学“成才”难，学成混蛋之后想要改变更难。诚信这种东西，靠“自学成才”建立世界观的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实在是太高深、太抽象了。

与此同时，更糟糕的是中国的百姓生活在一个极度浮躁的环境中，所有的媒体都在宣传一种不合时宜的浮躁信息。让远远脱离贫穷的中国百姓整天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富豪明星们的奢侈生活，到处弥漫着攀比的气息。

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环境中，无论是普通百姓、政府官员、专家学者，有几个能够不受诱惑？甚至有可能你个人本来并不是一个喜欢攀比的人，但看到别人买车买房，你老婆也要对你吹枕边风，千万不要小看枕边风的威力（很抱歉，我这么说可能触动了女同胞们的敏感神经，但在中国这个环境中，我非常有把握地认为这种现象是相当普遍的。我绝没有歧视妇女的意思，因为这并不是女人的错。这应该是中国几千年不平等的古老文化和现代强调攀比的新文化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男女双方在这种文化中都会产生畸形心理，男人也好不到哪去，比如处女情结。）。如果你丝毫不同流合污，在你的行业中就会连生存都存在困难。有人说，如果你有良心，你可以不做这个行业。但我很难同意这种说法，身不由己不只是居高位的人的专利。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一个普通人一旦进入某一行业工作了两三年以上，想要转行是非常困难并且冒巨大风险的。更严重的是，即便转行，你会发现别的行业也一样，你一样要违背自己的良心。

在我看来，想要改变中国的现状，必须改变中国目前这种畸形文化信仰的根源。而且，重要的是，我并不觉得我是在夸夸其谈。如果不能改变这些，单靠“整顿治理”是不会起到持续效果的。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几千年前的大禹就已经知道了，治理洪水是不能单靠堵的。当然我也知道，要改变文化信仰谈何容易。

我想，中国可能需要普及某种类似罗素的那种教人平和的“幸福哲学”的哲学，可能对改变中国现状有所帮助（暂且不谈论对罗素幸福哲学的争议，罗素的哲学显然还不能担此重任，因为其“不符合中国国情”。另外说老实话他的哲学的“通俗易懂”程度，跟宗教故事相比还差得很远。）。即便我们有现成的文化哲学，从现在就开始行动，仍然需要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有所改变，中间可能还要反反复复。

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根本不可行。实际上我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但我觉得有一点是很明显的：中国人不幸福，中国人很迷惘。对自己的生存状态感到满意的中国人不多。不仅仅穷人不幸福，即便是那些高官富豪明星，以及那些贪污腐败的份子，我相信他们也一样不幸福。许多人都在努力试图变得更加“幸福”，但往往越努力却离幸福越远。有些人经过漫长的过程之后可能会意识到自己在努力的方向上就错了，但也有些人一生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即便是那些认识到这一点的中国人，也很想通如何才能改变自己的状态。

但最近几年我很高兴地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认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浮躁和攀比心理导致自己的不幸福和迷惘。这些年在书店里的书架上，一直充斥着大量教人如何赚钱，如何成功，如何玩弄权术，如何激励人奋进的“积极向上”的书。但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有一些宣扬心态平和的书开始渐渐变得多起来了。诸如“简单生活”之类的书（仅仅是一个例子，并不是说这本书就是最好的）。我真心希望这种趋势能够“愈演愈烈”，当越来越多的人追求幸福的心态从畸形走向健康，那么他们当中产生的新一代政府高官，对权力和金钱的追逐就会逐渐变弱。同时这些有文化的人会逐渐把这种思想传播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当有利于心理成熟健康的思想越来越深入地扎根在文化中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适合于人类生存”。

有人调查过世界各国的幸福程度，幸福程度最高的国家是丹麦、瑞典之类的国家（我不太清楚这些调查结果是怎么得到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些结果进行一些猜测和分析，可能并不准确）。有人可能认为是因为经济的高度发达才造成这些国家的幸福，所以中国这种发展中国家，幸福程度低一些也无所谓。我觉得这是一种愚蠢的想法。人均GDP 差不多的国家，也有些更加幸福，有些更加不幸福，差异常常非常巨大。

印度人均GDP 中国低一半，但我在印度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印度人相对于中国人那种内心的平和。虽然这种内心的平和主要是建立在宗教的基础上。

日本东京是全世界最富有最现代化的城市之一，但我听说东京的自杀率似乎很高，许多人都生活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过劳死的现象也比较频繁（这个我没有确凿证据，但根据我零零星星对东京的各方面情况的了解，觉得这些事情之间表现出来的内部一致性很强，所以我个人认为我的判断有一定可靠性。）。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去东京采访的美国人，发现一百多个人挤在地铁下面的一个空间中居住，三层的卧铺，无法坐直身体，过道只能容人侧身通过。这种地方在东京到处都是。他们一周到几周才回一次家，大部分时间都在那种现代化“养鸡场”中度过，就是为了能够拼命工作。这样的环境，除了比中国农民工的环境干净之外，还不如中国民工的居住条件好。但这些人并不是农民工，而是一些做技术和管理工作的算是知识分子之类的人物，每天他们都会穿得西装革履地上下班。

美国这种国家我不太了解，但从我通过美国的电影和连续剧了解到的信息看，我觉得美国人的幸福感平均起来不如欧洲一些人均GDP 比美国更低的国家。因为美国人推崇个人英雄主义，这也会让人变得喜欢攀比。

我觉得日本东京和美国的之所以幸福程度不如一些人均GDP 比它们更差的地区，主要因素是二者的文化中都有一种很强烈地鼓励攀比的倾向。根据我所了解的信息和我的一些主观判断，日本的文化对英雄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同时还伴随着对弱者的极度歧视，因此攀比在日本人的文化中就等于进取精神，就是最受推崇的东西。美国没有日本那么严重，但崇尚自由的同时，美国人仍然相当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在众多华尔街和好莱坞神话的刺激下，许多人都梦想一夜暴富和一夜成名。据说因此好莱坞有大量外来的帅哥美女在哪里做一些不起眼的工作希望能够引起某个大牌导演的注意。不过总的来说，美国的文化要远远比日本健康得多，我个人认为也要比中国目前的文化健康得多。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澄清我的一个想法：一个国家的国民是否幸福，并不仅仅取决于人均GDP ，文化信仰也是一个重要甚至决定性的因素。贫穷的印度人因为文化信仰而平和，富有的日本人因为畸形的文化信仰而过劳。（注：当然，我决不是认为印度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因为我并不认为宗教迷信是真正好的东西，有些时候宗教迷信会起到一些好的作用，但还有一些情况会造成巨大的灾难。宗教迷信所起的平均作用在历史上某些时期可能会是正面的，但我相信在现代社会中，宗教迷信的作用总体来说是负的。只不过目前科学人文尚未成熟到能够取代宗教迷信的地位。）

回到我先前提到的深圳治安问题。深圳为什么治安那么差？许多人只知道谴责那些小偷劫匪们道德败坏。我当然跟其他人一样有资格谴责小偷劫匪道德败坏，因为我即便饿死也不会去做那些事情。对不起，我这句话有一个巨大欺骗性的假定，一般情况下，我绝对不必做这种事情也不会饿死。而且还有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我真的有资格谴责他们道德败坏么？如果我从小生活在他们小时候生存的环境中，我难道毫无可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么？我不敢保证，我怀疑没有人真的有这个把握，所以我庆幸我生长在一个虽然并不完美但却比他们好得多的家庭。虽然我多次被偷被抢，但我仍然怀疑我有没有资格谴责他们道德败坏。我甚至觉得，到处充斥着攀比、急功近利的文化的环境中，这种行为可能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在一个彻底急功近利的文化环境中，商人为什么还会守法？因为守法可以让他的利益最大化，商人守法的目的并不是由于受到道德的束缚。如果违法行为在考虑了风险成本之后，能够让商人的利益更大化，那么商人会毫不犹豫地去违法。那些小偷和劫匪在最开始决定违法犯罪的时候甚至可能都不如那些商人来得果断。

我们这些所谓的社会上的精英份子（对不起我自夸了，相对于农民工来说，我们大概能够恬不知耻地自称为所谓的“精英”吧。），为了拿到比农民工高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工资，我们需要努力工作。我们恨不得把十个人的工作都我一个人完成。我们的公司也鼓励这样，老板恨不得用只用一个人完成一切工作。我们这样工作的时候还都很自豪，因为我们靠自己的努力，获取到了我们应得的回报。

真的是这样么？那些拼命砍伐森林的人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他们跟我们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们的行为是非法的而我们是合法的？听经济学家解释一下，我心中的疑惑顿然烟消云散了：森林是公共资源，一部分人对森林的开采会对其他人的利益造成损害，所以拼命砍伐森林的人是违法的。于是我也可以心安理得了。

但我真的能心安理得么？我们这些所谓的“精英份子”，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做更多人才能完成的工作，真的不会对别人造成损害么？这个社会的工作机会是不是与自然资源不同，是无穷无尽的？无论我们每个人做多少工作，别人都能找到足以谋生糊口的工作机会呢？想到这里我又糊涂了。

一流精英拼命工作，把本来属于二流精英的那部分工作都抢过来。不过这没关系，二流精英还可以抢三流精英的工作，三流精英还可以抢四流精英……，我们这些末流“精英”没什么可枪的还可以去抢农民工的工作，农民工……农民工抢谁的工作？哦，原来这不是自然数的Peano公理系统，不能无限制后继地抢下去。这种数学看上去远远不如Peano自然数那么优美，即便完全是出于数学美感的考虑，我们也必须设法使这个“后继抢”过程继续下去。怎么办呢？对了！只要让农民工再“抢”回来，偷盗打劫我们这些狗日的鸟“精英”，关于这个社会的数学就完美地自恰了！

老子进监狱吃枪子儿的风险都他娘的承担了，为了混口饭吃抢你们这些狗日的鸟“精英”也心安理得，谁教你们这些狗日的鸟精英把我们的饭碗都端走的？我相信这就是深圳大部分小偷劫匪们的人生哲学。他们的道德品质真的比我们这些“精英”的道德品质更差么？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智商低、没文化，如果能够排除那些无知和愚蠢的因素，他们的道德品质还真不一定比我们差。但没办法，谁让他们无知加愚蠢呢？因此，活该他们吃不上饭，活该他们得为了吃饭去偷窃和打劫，活该他们被警察抓到，活该他们蹲监狱、吃枪子儿。最后，再加一句：活该我们被他们抢。

我不是说因此就可以不去制裁违法犯罪现象，一个人成为罪犯是非常不幸的，这种不幸已经包括了今后受到惩罚。我们应该同情他们，但同情他们的最好方法不是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而是应该尽一切办法在今后减少这类事情的发生。惩罚他们在改造他们的同时也能警告后人，这都是必要的。但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们不应该单纯地唾弃和鄙夷那些不幸成为坏人的人（当然也包括贪污腐败的人），因为这只不过是一种因为走运而幸灾乐祸的行为。

我从学术腐败扯到抢劫勒索，确实太远了。但在我看来所有这些问题全都是同源的。我认为目前试图彻底解决贪污腐败问题时机尚不成熟。眼下想要控制这种状况不继续愈演愈烈已经很困难了。在我看来，许多人想出来的一些措施，以及在西方某些国家适用的一些非常有效的措施，在中国这种文化环境中，可能根本是无法推行的。许多东西都是看上去有道理，看上去一定能够解决问题。但只要这些“技术手段”到中国推行，要么彻底变味，要么措施确实有效但大家从此都开始绕道行动。是啊，如果一个措施剥夺了许多人的既得利益，那么这么多如此聪明的中国人，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他们一定会找到更加新颖和隐秘的途径。

在我看来，如果不能逐步建立一种健康科学的文化环境，中国这种现状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得到永久的解决。但如何建立这个环境？我认为在控制这种东西的同时，政府应该大力推广一些教人在心理上变得更加健康平和的科学人文思想，通过各种传媒进行宣传，在一些比较引人注目的讲坛上对此类问题进行公开讨论。采取多种手段引导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如果方法基本得当，我希望在三四十年之后我们的下一两代人之中，这种文化能够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中国的环境也会变得舒适很多。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时间跨度。但我认为，如果不经过一代甚至更长时间的消化吸收，文化这种东西是很难改变的，由此引发的所有现象也都不太可能发生实质性的改善。

任何能够一下子剥夺大批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既得利益的措施，在中国都绝对不可能得到有效执行。因此我对任何激烈的改革措施都不报任何希望。

最后补充：虽然在前文中，我说我“饿死也不当小偷劫匪”，其中的“饿死”是有很大欺骗性的假设，但我在这里还是要郑重宣誓：我“饿死也不当小偷劫匪”！

↑↑↑↑↑↑↑↑偶瞎猜的，错了请不要骂偶，多谢！↑↑↑↑↑↑↑↑

发表时间：2005-10-10, 07:2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