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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豪情似旧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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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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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豪情似旧时



岂有豪情似旧时

送交者: 抱美人 2006年3月10日07:35:20 于 [教育与学术]http://www.bbsland.com

作为回忆录的开篇之作,我立刻就想到一个人,姑且称为W君,他的传奇故事曲折动人,稍稍添油加醋就可以写成一个很好的剧本。他的光辉事迹足可以使得回忆录熠熠生辉,搞不好还可以写成畅销的励志小说,鼓舞一代代有志青年攀登科学高峰。

(1)

W 君目前在MIT读bioEngineering,05年8月中旬走的。MIT每年在大陆招4,5个学生,似乎不算稀奇。但在05年的飞跃故事中,他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我见到清华本科招生网,总结05年清华的牛校offer时,特别提到“极少在中国大陆录取学生的全美神经生物排名第一的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把本年度唯一发往中国大陆的全奖录取也给了清华生物系学生。”说的就是他。这本是他最心仪的offer,然而傲慢地UCSF一开始坚持要他提供5年 30万的资产证明,因为他想携F2出去。后来MIT也来了offer,奖金更加丰厚,而且只要一年的资产证明,所以他就据掉这个含金量极高的offer,去了MIT。UCSF这下急了,马上答应只要一年的financial certificate。为了留住他,系主任亲自出马写信挽留,言辞极为恳切。当知道去意已决,便再三邀请他毕业后去UCSF作post-doctor。如此规格的礼遇,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了。他没有向我说起太多其中的细节,但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在西域的海边悬崖上,一个少年英雄不小心掉进一个山洞里,结果遇到了小龙女。小龙女本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五谷,压根就看不起世间的男人。孰料一看到我们的主人公,一见倾心,却依旧冷若冰霜,令英雄深陷于爱情的苦恼中。不多久,天上又掉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的郡主来,也是倾国倾城,但比起小龙女热情多了,主动进攻,很快就俘虏了英雄的芳心,动辄以身相许。英雄也是娘生的,肉长的,自然就跟小龙女白白,和郡主共度蜜月去了,只留在小龙女在活死人墓里以泪洗脸,发誓再不和男人往来(说着说着成了林朝英了)。这故事告诉我们,女孩子如果有了意中人,一定要频送秋波,不要故作矜持,否则悔之晚矣。值此三八佳节,这条金玉良言权当礼物送给普天下适龄女青年。

小龙女的故事就讲到这里,顺便提醒以后打小龙女主意的哥们悠着点,三五年以内申请UCSF的生物系估计没有指望了。话说敏敏特穆尔天生丽质,金枝玉叶,每年秋季比武招亲,五大洲的人慕名而来,大部分都会败下阵来,只有极少人中俊杰才当得了乘龙快婿,可谓凤毛麟角。大家或许会想,那汝南王府的驸马爷岂不是貌似潘安文武双全?可眼前这位,与其说是风华绝代的慕容复,不如说是其貌不扬的郭靖。事实上,恐怕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想到能够一朝跃上龙门,从此平步青云。

(2)

我和他关系非同寻常。我们同宗同族同一个村子,从我家走到他家,只有10分钟的路程,反之亦然。同年出生,论辈分起来他是我的上一辈,可还比我小一两个月,但却比我早一年上学。上的是同一个小学,教的是同一个老师,他的父亲还是我的数学老师。但是我并不认识他,因为据说他小学时成绩挺差的,差点就留级,当初哭着喊着不肯上学,还是家人连哄带打送进学校的,当然我入学的动机也不光彩,是因为垂涎学校里的阿姨玻璃柜里的棒棒糖才被连哄带骗送进去的。总之,稀里糊涂就开始了漫漫寒窗的生活。毫无疑问,他肯定和我一样,在下课时飞奔出来,在龙眼树下弹五颜六色的珠子,或者去争夺水泥乒乓球台,再不然就是去捉毛毛虫放在女生文具盒里。总体而言,童年生活是很快乐的,天空总是很晴朗的,除了开家长会的时候会多云乃至暴风骤雨外。

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一转眼就说到了小学毕业。经过了风风雨雨的洗礼,他象小树苗一样逐渐长大了,而且像莲藕一样慢慢开窍了,成绩也就慢慢上去了。他考入了一所省重点中学,一年后我也考上了另一所省重点中学。在中学,他的成绩也不怎么样,据他说,刚读初一的时候,他的成绩在班里还得倒着数,后来努力学习,成绩又慢慢上去了,可偏科严重,数理化尤其是化学很好,可文史和外语成绩平平,所以总不能名列前茅。而中学时代我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不论大小考试总能保持前三,几乎所有竞赛都能满载而归,可谓蜚声乡里。然而,金子总是要发光的,而且一发光就是光芒万丈。在我高二那年,他一举摘取了全国化学奥赛的金牌,并入选国际奥赛国家队的冬训,并因此被保送清华化工系,轰动了全村,闲着没事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在议论那块金牌如何闪闪发光,足有好几斤重。从这时候起,我心里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也考清华,而且要更加光芒。因此,当清华招生组的负责老师来学校招生时,我毫不犹豫就签字画押了。后来我如愿以偿,捡了一顶市理科状元的帽子,踌躇满志进了清华,去见这位从小一直和我暗暗较劲的师兄。

说起来清华和我们缘分非浅。清华的招生教授,也就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位清华毕业生,正是他极力鼓动我们报考清华,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和我是一个小学和中学的校友,他的儿子和我当了快10年的同学,他家和我家只有5分钟的路程。在这么小的地方,东南海滨的一个小山村里,走出了3位清华毕业生,这是令乡亲们十分骄傲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MIT的分量,肯定会更加骄傲。为了这种骄傲,我不停地追逐他的脚步:他前脚进了清华,我后脚也跟着进了;他保研了,我也保研;他毕业了,我也同时毕业;他在北京工作了,我也在北京工作了;他前年申请了,我去年也申请了;他和老婆恩爱缠绵,在美国的波士顿过着牛郎织女一样的生活,而我即将漫步在日本的东京,只是还不知有谁会和我一起细数樱花…… 有时候,说不清虚荣心是不是一种前进的动力,会不会让人迷失了方向。但能够沿着一个后来证明是顶级牛人的脚印前进,看来很幸运,我的路并没有走错。

(3)

如果不算小学在路上,教室里,草场上偶然的相遇,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998年暑假,那时候拿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准备行李要出发。我爸就陪我到他家去,让我向他请教如何在万里之外的清华生存下去。在乡亲们看来,北京就是苦寒之地,“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而且北方“蛮子”,俗称的“阿北仔”,做的饭菜很难吃,所以很担心我能否习惯北方的生活。记得当时他戴着眼镜,面容清瘦,说话很快,十分热情地向我介绍清华的情况,包括吃穿住行和学业课程的情况,特别强调清华里面牛人一群一群的,一定要玩命学习。我听得似懂非懂,啄米似的不断点头。他当时好像有小学期,所以早早一个人走了,我就和我的同学,清华教授的儿子一起飞到了北京。以后的6年里,我和他就一起坐火车来来回回,结伴而行。

还记得大一刚过完军训,国庆假期他来找我,一起去颐和园玩。凡是我和他在一起,总是他拿主意,抢着做事,指挥若定,像个老大哥一样罩着小弟我,虽然他比我还小一点。当时我们都没有相机,于是就买了一次性相机,在颐和园里到处乱转,逮着一个景点就你一张,我一张地拍照。他说,他选了一门物理实验课,可以洗照片,就把底片拿去洗了。洗出来一看,好多照片都费了,他解释说,因为一次性相机实在很烂,真是亏大了。他觉得有点内疚,就自告奋勇给我买自行车。国庆之后,他就牵着一辆九成新的女式车回来给我。他的车也丢了,就和同学坐车到岗瓦市去买黑车,然后各自骑着一辆牵着另一辆回来的。这辆车我一直用了3年多,到本科毕业前夕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才依依不舍地扔在车棚里。他的那辆车也差不多寿命。说句题外话,真怀念那时候的黑车,价格便宜量又足,还经久耐用。我买的第二辆车,3天就丢了。

另外,他还给我提了五花八门的建议,比如,照澜院买东西贵,要到国图附近的天成批发市场去买;微积分等学分高的课程一定要考好;要多参加社团活动,但要先保证学业;图书馆藏书非常多,没事多去泡泡;老馆mm很pp,没事也多去泡泡;…诸如此类,都是很宝贵的清华攻略。可惜我当时还懵懵懂懂,等熬过来了才发现走了不少弯路。等我把无数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武林秘笈全盘告诉师弟,结果师弟现在颇为后悔地告诉我,他当时也是懵懵懂懂,走了不少弯路。唉,真应了贾谊说的,“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大一刚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他说学生艺术团不错,我就去报名,结果和他一起进了合唱队,每周日晚上排练,一起用低沉的嗓音唱《肯塔基,我的老家》。他对民乐也似乎很感兴趣,虽然坐火车很不方便,还经常戴上一根长箫回家返校,只是没听他吹过。这根箫可非同寻常。据说许多科学家都对音乐情有独钟,认为可以激发灵感,爱因斯坦小提琴就拉得很不错。他也许正是基于一个伟大的理想才热爱音乐来着,也许是为了日后在mm面前展现多才多艺的一面,也许我和他的差别就从这一根箫开始。我不会任何乐器,连口哨都不会,直接导致我情商下降,艺术细胞萎缩,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科学高峰没有他爬得高,追求mm的企图也没有得逞,搞不好就差在这根箫上。

后来学习越来越忙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就少了,经常一个学期没见过几次面,每次寒假回家在火车上就是我们分享一年心得趣事的时候。他最喜欢高谈阔论清华的大小琐事,引来不少人旁听,他就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从十七号楼的小强说到C语言编程,从大话西游说到有机化学……如果没人听他说,他就沉默寡言,专心致志地看风景,完全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沉稳木讷的工科学生。我也就获得了这样的印象: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华学生,务实能干,但决不锋芒毕露。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去年4月底和我的一次长谈为止。

大四时候,他成功地推研到生物系做中药药理。然后,就像许多清华人一样,终于有了时间去做以前想做而不敢做,想做而做不了的事。他恋爱了,mm在天津外国语学院,于是他就经常搭乘周渔的火车,来往于京津两地。四年之后,爱的列车到达了终点站,他和mm 赶在签证前结婚了,把厚厚一摞车票和几百张合影留给签证官来考验。他给我看他们大大小小的婚纱照,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真是让人羡慕极了。

(4)

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是命运给予天才或者幸运儿丰厚的馈赠,那你就错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W君都不是一个天才,命运对他也很公平,让他经历了诸多艰难挫折,而后慷慨地给予他耀眼的光环。他从大三开始准备GRE和TOEFL,然后大四和我在同一天考GRE机考,分数也非常接近,总分2140,仅仅比我低十分,是个相当平庸的分数,身边认识的人都比我们考得好。而TOFEL更糟糕,从大四到研三,他总共考了三次,都没上600,一次比一次低,最后靠着最糟糕的一次分数,550多。他申请的时候在水木上问,这样的GT能申请什么样的学校,结果自然是备受打击。一帮牛人说,哎呀阿,就这分数,您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就算是个小破学校,也都要求TOFEL要600以上,更有一帮小孩,没事上飞跃版哭问TOFEL才630要不要重考,这不是存心气死人吗?他心里发虚,研三的时候申请过几个烂校,几乎全军覆没,仅收获一个不值一提的offer。他妈妈后来说,幸亏他当年对生活还有所留恋,没有咬咬牙就把自己贱卖,不然今年MIT的offer花落别家,上哪说理去?

申请失败了,还得准备重考TOFEL,这还仅仅是噩梦的一小部分。研三一开学,他就收到教务处的通知,要他补考本科的一门选修课,否则毕不了业。原来他大四闲着没事,选了一大堆化工系的研究生课,结果挂了一门,因为是选修,而且转到生物系了,也就没在意。如今不得不在紧张的科研之余,抽空和一帮本科小孩上课,考试,别提有多郁闷了。申请失败后,他还得找工作,而生物系的工作特别难找,没有对口专业的工作,他只能去应聘技术支持,咨询之类的,处处碰壁,只好不断降低薪资要求,还是乏人问津。他最后找到的工作是在中科院的一家咨询公司写化工方面的技术报告和可行性文档,工资低得可怜,只有2千多块,这就是一个清华生物系优秀硕士和优秀毕业生的劳动所得。他说还有一份工作钱多一些,能到5000块钱,但工作是仅仅是打电话,接电话,可他就是宁愿拿低一半的工资也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科研上也诸事不顺。在5月份答辩之后,他连能不能毕业都成了问题,因为发出的几篇论文都没有消息,达不到生物系毕业的论文要求。按照他的话说,从研三开学的9月份到5月中旬,是他不折不扣的噩梦时期,沉重的打击接二连三,简直快发疯了。长夜漫漫,整个世界一片灰蒙蒙的,正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如果真有上帝的话,我只能说,上帝他老人家一定是很不负责的老顽童。他玩泥巴时,忽发奇想要捏出一个天才泥人来,可把他捏出形状后,他就没了兴趣,自个玩去了,让天才自己摸爬滚打,磕磕碰碰地长大了。十几年后,上帝偶然看到他,忽然勾起了美好的回忆,对天才吹了一口仙气,于是天才就创造辉煌,进清华来了。而后上帝就上厕所去了,天才的生活越来越糟,以至于快被平庸的生活吞没了。这时候,上帝上完厕所回来了,看到了这一切,心里涌起了愧疚之情,决心把他所遭受的一切折磨都给予补偿。他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他命令一抹朝阳升起在东方,乌云渐渐散去,整个天空布满了瑰丽的色彩。而后他让太平洋的海水分开,又从香草山上抓来一匹骏马,让他和他所爱的女子骑着奔向彼岸。他让大洋彼岸六翼天使守护的伊甸园为他们开放,里面是一片流淌着蜂蜜、美酒和牛奶的沃土,还有六百年开花六百年结果的苹果树,它的果实让人耳聪目明,明辨是非。等他做完这一切,上帝满意了。

奇迹就从04年的5月14(?)号开始。这天是清华优秀硕士论文和优秀毕业生评选的截止日期前一天,他终于等待了盼望已久的论文录取通知——即将发表在IF>5.0的顶级刊物Cellular and Molecular Life Sciences上。正是这纸录用通知改变了历史。他马上把评选材料赶出来提交上去,很快就被选中了。然后,靠着优秀硕士论文和优秀硕士毕业生的奖状找到了一份工作,然后顺利毕了业,然后又顺利地租到了房子。

借着上帝的奇迹之光,他开始第二次申请。他告诉我说,第二次申请完全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他的后半辈子:要么去最好的学校,要么就彻底失败,死心塌地在北京过着平庸乏味的小职员生活。他申请简单极了,全没有我等凡夫俗子需要操心方方面面,仔细权衡利弊得失。他选的学校,就是照着专业排名和综合排名,基本是前20,看着顺眼的就一个个都寄出大同小异的材料,没考虑分什么档次分什么批次。飞友们都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大胆,十分疯狂的申请,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的确,这是一场豪赌,列举一下申请美国的各个要素,足以让任何人都捏一把冷汗。他的GRE是旧的机考成绩,不高;TOEFL很糟糕,而且考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差,任何学校都可以因此把他拒之门外;他的本科GPA也不高,81分多一点,中等排名;他的研究生成绩我不清楚,估计也不是很好。他的导师无权无势没有什么名气学术水平也很一般,他也没法拿到牛推荐信。他的PS 和推荐信写得也很一般,无甚新意。他的工作更是和科研沾不到边……总而言之,绝大部分条件都不理想,唯一的亮点就是他的论文。他发表了9篇SCI,第一作者大概有6篇,对于发论文象灌水似的生物系学生而言,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些论文里面,有两篇论文牛得一塌糊涂:影响因子>5.0,能够在这样顶级期刊发文的,整个中国大陆也是凤毛麟角,更别提是一名硕士生。事实证明,论文才是硬道理。越是烂校越关心GT,GPA之类的硬指标,早早把他给据了,而牛校如UCSF,MIT,UCLA却能够慧眼识英才,纷纷伸出橄榄枝。

他成功了,他的豪赌获得了辉煌的成功!春节刚过,他就收到了UCSF的 offer,喜从天降,他妈妈高兴得赶紧去山上的寺里烧香还愿,还一个劲地夸村里的算命先生灵验,说过了春节便有喜讯,果真如此。然后MIT也破格录取他(本来TOFEL要求大于600的),他还不太放心,一个劲问系主任到底TOFEL有没有问题,得到确认后才送了口气,把本来趾高气昂非要5年财力证明的 UCSF给据了。UCLA也来面试,他就和老婆去蹭了五星级宾馆的一顿饭,然后有礼貌地把UCLA据了。此后其它学校的据信纷纷飞来,对他来说,就像雪花一样美丽。

(5)

当我听完他的故事后,我和大家一样惊叹不已。我一直自认为对他了解挺多的,可他的这么多曲折动人的故事,他平时却只字不提,伪装得像个普通人一样。但他坚持说,他的的确确就是个普通人,无甚天资,没有很好的机遇,也不是偏执狂,所以对于他非凡的成功,他自己也毫无准备。但是任何成功都是有原因地,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在我的追问之下,他说,好吧,那我的成功就在于,我一直就想当科学家,虽然没有多少天分,但却有特长,那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观察能力和动手能力。他给我说了一件事。本科的时候,他们班到一家化工厂社会实践,分给他的一个任务,是分析一种石油炼制品产量低,污染大的原因。这家厂的技术人员用尽催化,萃取等各种办法也很难把所需的化合物从石油副产品中分离出来。而他一看产量与催化剂的数据曲线,立刻就知道原因所在了。他敏锐地发现,曲线的升升降降看似复杂,实际上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需要提纯的化合物既亲水又亲油,因此常规方法只利用它亲水或者亲油的一个特性。解决的办法十分简单,就是同时加入水和苯,经过简单的操作就可以获得产量很大纯度很高的产品来。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就解决了困扰这个厂好几年的老大难问题,而且这种方法也是全新的,既廉价,又简单,还清洁,市场前景非常广阔。厂里的头为此十分感谢,还邀请他用技术入股。但他考虑学业为重,还是回绝了。

在读研的时候他这方面的才能获得了充分的发挥和发展。他的老板原先只是一名副教授,对他和一名博士生师兄做的课题都不甚了解,更说不上悉心指导。多亏了他和师兄发表了大量论文,老板才得以评上教授。说起来很荒唐,到底谁培养了谁?是导师培养了研究生,还是研究生培养了导师呢?但老板有个优点就是尊重内行,给手下的研究生充分的自由,这种自由让他和师兄十分感激。他们可以好几天做药物实验,通宵达旦,完全沉浸在科学世界中。他笑着说,他们实验室用的小白鼠太多了,老板每年清明节的时候,就率领研究生给小白鼠上坟,祭奠这些为科学献身的小动物。

实验在生物学中特别重要,观察和分析能力更是实验的灵魂。许多细节稍纵即逝,许多现象似是而非,如果缺乏敏锐的头脑,很容易错失发现的良机。约里奥·居里夫妇就曾错过发现中子的机会,让查德威克白捡了炸药奖。W君转到生物系,正好可以发挥他的特长,恰似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发那么多高质量的论文是情理之中的事。事实上,若不是赶着毕业,实验做得再充分些,还可以发更牛的论文。论文发表后,引起了不少科学家的重视,并准备申请几个专利,俨然已经是踏入学术界的正途了。在科学的高峰上,他其实已经爬得挺高了,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而他大部分的同龄人,还在山脚下找不到进山的入口呢。

(6)

拿到 offer后,他抱得美人归,五一时在老家举行了热闹的婚礼。我听了他的故事,很受鼓舞,决心洗心革面,挑战自我,跑到黄山攀登高峰去了。然后从七月份开始就准备申请出国。他给我介绍了不少经验,心得,还给我他的PS和推荐信。8月份,他把家人都接到北京来,陪着他们爬长城,看故宫和天安门。我看见他的父亲,我的数学老师,依旧还在培育祖国的花朵,依旧很瘦,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但神采奕奕。儿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学生,长大了,成家立业了,而且出人头地了,对于一个普通平凡无权无势的父亲兼老师来说,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我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个家庭的欢乐。酒席上,他们絮絮叨叨地说起W君从小到大的许多事情,那时候多么为他操心,如何苦口婆心教导他,恐怕还少不了恨铁不成钢的打骂。而他就立在一边扶着眼镜笑着听着,时不时地插话补充。我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来小猪麦兜来,鼻子酸酸的。

几天之后,他的家人到机场送他。而我这时正在学校办理成绩单,在他快上飞机时,我还在问他成绩单的事,然后祝他一路顺风,勤加珍重。此后,我和他Email联系,他耐心地解答我的疑问,给我的PS提了宝贵的建议。我的前两批大概10份申请资料都是先寄给他然后他再帮我分发出去的,给我帮了不少忙。而众所周知,MIT的学业非常繁重,据说,一个正常人在“学习”,“睡眠”和“朋友”三者中只能得到两个,而必须舍去一个——大多数学生们聪明地选择了放弃睡眠。他向我印证了这点。他说他们系里的学生,每天只能睡4,5个钟头,否则完不成作业。钢铁就是这么炼成的。幸好MIT里面大概没有凡人,所以我相信以他的非凡的勤奋和毅力,一定可以早日适应圣地的生活,上九天揽月,下九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MIT 的传奇在此告一段落,日后待他功成名就,再谱新篇。我心中一直念念不忘要写他的故事,一直到现在才得偿所愿。南朝时,有陆凯与范晔为友,一处江南,一居长安,山川阻隔,常怀思念。某冬日适有驿使南来,陆凯遂折梅一枝,命其携往长安赠与范晔,并作诗曰:“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生于斯,长于斯,同乡共校,多少年来并肩走过同一条路,不知何时会在何地重逢。此情悠悠,唯有梅花可表。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白虹
2006.3.10


发表时间:2006-03-11, 08:24:05  作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