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纪念创刊三周年,1939年9月上海《西风》杂志第37期刊出以“我的……”为题目的“现金百元悬赏征文启事”,约定“举凡关于个人值得一记的事,都可发表出来”。时年18岁的张爱玲写了一篇五百字的《我的天才梦》应征。原来杂志社要求征文不超过5000字,但张爱玲错看为500字,于是极大地压缩了文字,这使得文中的很多叙述显得不够清晰。此文本为张爱玲处女作,却成为其经典。文章最末一段更是成为张爱玲的代表性的名言:
“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也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据说这与张爱玲一生的困顿挣扎和抑郁的气质颇为契合。然而《天才梦》全文并没有说什么是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也仅此一处提到这种小烦恼。应该说,这句话并不易懂。比如,不同的人对这句话给出的解释差别很大,这也旁证了人们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句话。我们试着分析一下。
先说一句,要说一个人在19岁写的几句话就预示了这个人在50年后的经历,无疑是胡扯。
生命如袍子,爬满虱子。生命是人生的过程,无法爬满虱子,只有袍子可以爬满虱子。也就是说张爱玲先将生命比喻为袍子,然后又用爬满虱子来细化这件袍子,所以,整合为一句话就是:生命是一袭华美但爬满了虱子的袍子。但这个句子太长,没有原文优美。
张爱玲还说这些虱子还带来咬啮性的小烦恼。这个比喻非常古怪,以至于其含义有些晦涩。
为什么这么说呢?多数人并没有时常被虱子咬啮,甚至很多人从来都没有被虱子咬啮过,或者说即使有也不知道就是虱子在咬啮,因而便难以体会这种虱子咬啮的感受。也许阿Q和王胡可以理解。并不是所有的袍子上都布满虱子,甚至大多数袍子上一个虱子都没有,虽然在张爱玲写作此文所处的年代人们身上跳蚤虱子较多,但是我们可以认为张爱玲这样一个讲究卫生爱惜容颜的女子身上平时并不会真的爬满虱子,并不是真的有虱子在咬啮着她。张爱玲不可能身上满是虱子,绝不可能的。应该说,张爱玲身上一个虱子也没有。那么,身上没有虱子也没有虱子真的在咬啮,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又是什么让张爱玲产生了虱子咬啮的感觉呢?
虱子咬啮带来的是厌烦,绝不是什么伤感或者悲情,也绝不是那些值得大书特书的感情。多数人根本无法解读这句话,更不能理解虱子咬啮对于张爱玲本人是什么感觉又有什么深刻含义,因而只能含糊其词地叫声好夸赞一声。人们给出的解读不过是一个想象中的虱子在咬啮着从而带给他们自己的想象中的感受。我们可以断定没有这种咬啮的感觉,是难以写出这样一个句子的。而张爱玲不仅谈论了这种咬啮的感觉,还进一步将之通感并用来比喻人生,所以张爱玲应该有着对于虱子咬啮的感受。
一定是另外的原因而不是真的虱子使得张爱玲产生了虱子咬啮的感觉。
虱子咬啮什么呢?显然是皮肤。因而张爱玲的咬啮感觉来自皮肤。因而,我们合理地推断出,张爱玲的皮肤时常有一种类似咬啮的感觉。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一个比较好的解释是这来自于一种过敏性的皮肤病,而且这种皮肤病一直伴随着张爱玲一生。张爱玲的比喻只能用来说明她自己的处境。这个比喻的根源就是她的过敏性皮肤病。张爱玲晚年受到皮肤病的困扰,这说明我们的推断是合理的。张爱玲本人仍然将其归之于虱子。
简而言之,张爱玲受到皮肤病的困扰,这让她对虱子极度过敏。终其一生,张爱玲都在和这种皮肤病而不是真的虱子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