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在http://hps.phil.pku.edu.cn/viewarticle.php?sid=1946&st=0
论科学语言(节选)
李醒民
摘 要:科学语言是以语词(概念)为基本砖块,以特定的语法、逻辑和数学规则建构的描述和说明科学理论的符号系统。科学本质上是语言的。本文集中论述了科学语言的类型、科学语言的功能、科学语言的特性。
关键词:科学语言 科学革命 语言与认识 隐喻、翻译和诠释
我曾就科学语言问题写过三篇有点分量的论文。在关于科学革命的语言根源的文章中,我依次论述了科学革命是科学“词典”的重新编纂,导致科学革命的科学发明实质上是“语言游戏”,科学革命促使科学共同体的“生活形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论述科学中的语言翻译问题时,我指出,科学理论体系是有结构、有层次的假设-演绎体系,它是数学的和符号的语言系统,因而是抽象的和远离感觉经验的。这样一来,在理论的起点(概念的形成、原理的表述等)和终点(把由假设推论出的命题交付实验检验或与观察定律比较),就存在着一个语言翻译问题。这自然地、也是历史地引起了哲人科学家的关注和思考,批判学派的代表人物彭加勒和迪昂率先发出了时代的声音。尤其是,迪昂关于翻译即背叛(不完全等价,非一一对应),测量是词典,实验需诠释,诠释非翻译的思想,近百年后在库恩那里得到“回应”。在探究科学隐喻的论文中,我在分析库恩的有关精辟见解(科学革命是科学语言尤其是科学词汇表或词典的变更,隐喻、类比和模型在新概念的诞生中起着助产士的作用)的基础上,对隐喻、类比和模型的本性和使用以及它们之间的异同加以辨析,认为类比和模型是隐喻的特例,完全可以囊括在隐喻的范畴之内。而且从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语言学和语言哲学的角度,探讨了隐喻在科学认知和科学革命中何以不可或缺。在本章,我拟避开原有的叙述框架和分析进路,围绕科学语言本身集中加以论述。
1.科学本质上是语言的
普里戈金一针见血地指出:“科学研究不是独白”,“科学是人与自然之间的永不完结的对话” 。卡龙的论述更为全面和详尽:
科学的发展用陈述的激增来表达,而陈述则是人和自然之间对话的结果。缄默的人面对同样缄默的大自然,既不能积累陈述,也不能产生可修正的知识。于是,科学家不仅仅读自然这本大书,他也意译它,把它翻译为用语义学上形成的论据刻写的陈述。把宇宙放到词语中是科学知识的基本任务。科学从而以双重对话的方式发展:其一是科学家和自然之间的对话(观察陈述和理论陈述),其二是科学家之间的对话。这两种对话是相互依赖的;三者采取三角形的形式,其中主角之一(自然)满足于以隐秘的形式回答提出的问题。
海森伯也言之凿凿:当我们用概念、公理、定义和定律的一个闭合的、首尾一贯的集来表示一组联系,而这个集又用一个数学方案来表示时,我们在这里为了阐明问题的目的,事实上已经把这组联系隔离起来并理想化了。这些理想化可以称为世界与我们之间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人类语言的一部分,称为人类对自然挑战的答复。
对话和回答都需要语言,因而科学就其本质而言是语言的。无论是作为研究活动的科学,还是作为知识体系的科学,都与语言须臾不可分离。一句话,没有科学语言,根本不会有科学。科学的语言本质由下述几个方面可略见一斑。
科学语言是科学的出发点和归宿。科学语言是科学思考由以出发的前提,又是科学思考结果的最终结局。科学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亦是由语言组成的宏伟画面。因为科学研究活动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需要抽象思维,而抽象思维总是离不开语言的,更不必说科学的交流和传播了。即使是在科学发明中起重要作用的形象思维,不用语言也可以进行,但是要把思维的结果表达出来,或者要使思维深入下去,也离不开语词。其实,科学知识体系本身就是语言的或符号的系统——科学语言这张“皮”不存在,科学知识之“毛”焉附?卡尔那普说得对:“知识只有在我们用符号把它表示出来、表达出来,只有用语词或其他符号给出一个命题,才可能存在。”在这一点,它与信仰和直觉不同,信仰和直觉只是某种态度、某种心理状态。确实,科学语言像一张大网,基本原理犹如网的几条大纲,大纲之结点犹如基本概念,纵横交错的细绳形成各种定律和命题。科学知识体系就是靠科学语言之网编织得井井有条、一目了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