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一个中午,怀念国大的豆腐
作者: Esta
很久没听到歪国大(无锡方言中,歪念qia。国大二字也是我由方言翻过来的,不晓得是不是正确)在外面吆喝卖豆腐了。
确实很久。
高中三年的寒暑假,或补课,或关在自己的房里被迫看书做题(实则也是暗自玩耍)没机会听到;后来上了大学,假期开始游手好闲没人管,但小镇被开发为临港新城,各个乡村都没了,拆掉的很多人家都搬迁住进了一个个盒子里,没拆的村落甚是寥寥,而且大多数的人家也都在外都买了房。国大的吆喝声似乎也随着这一阵拆迁浪潮跟着到处飘。三年来很少飘到我们家附近。
自从开始会评价妈妈做的菜,就对歪国大有了印象。妈妈做菜偏咸,很不对我口味,但是红烧一类的堪称一绝,其中,红烧豆腐算是我的最爱。常在《散文》上看到人写到豆腐,国大的是老豆腐,但是没老到书上说的那种可以用钩子钩着走但是煮起来,焐一会儿,中间的小孔就把汤汁密密地吸入,非常入味,甜甜烫烫的,几勺汤就能管一碗饭,也好几次让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烫豆腐,烫死养媳妇”。
是瞿秋白吧,就义前的一篇《多余的话》最后一句是: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呀!世界第一。镇上做豆腐的有好多家,水豆腐、老豆腐各种各样,但要我说,就是除了国大的,谁家的都不碰。初中那时听到他曲折的叫唤声就会直接蹦出去,连钱都忘了拿,说我要豆腐。其实我不用那么急,因为到了我家门口他会特意多留一会儿多喊两声。现在还记得,很多次,大太阳底下,他戴着草帽歪着嘴对我笑,或是细雨中,穿着透明的雨衣,依然是同样的歪嘴一笑。看他用铁片在一大块划几下,他划得小心翼翼地,我看得也小心翼翼地,他也不称因为肯定是多了的,慢慢放在他的托盘上给我直接送到家里,从来也不问钱。妈妈每次从厨房出来,说怎么又买了,菜又要吃不完了,然后拿一块钱给他。
一块钱,好大一盆的豆腐。
我总是怀疑,要是他不那么笑,嘴也不会那样歪,人们也就不会叫他歪国大。但是看他那么笑实在是很开心的一件事。跟在他后面看他拿着豆腐回家的一小段路上,我总是欢天喜的。
国大有个儿子比我大。上高中差了重点高中几分,听说出了不少钱。村里人都说,国大啊,几年豆腐真是白卖了啊,他笑笑。我算了一下,一天他最多尽赚30来块钱,除去家里其他开销,确实至少3年白干了于是吃得更起劲了。等到我中考,全镇第一。他念叨了一个暑假,每次看到我要夸几句,我妈无意说了句,估计是老吃你做的豆腐变聪明的他更开心了,每次再多加一块。
听说国大所在的那个村子在我大一那时被拆了,好久没见他人影问起他,我妈说搬家了就没地方可以做豆腐了所以大概是不会再做这营生了,但是我再问,他做了几十年豆腐突然不能做了以后怎么办啊,就没人回答了。
前两年爸爸也买了一层房,我跟着去看过房子,看到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还有更多的是还空着的房子,很没好感。我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更不喜欢孤岛的感觉。父母也是,所以一直也没搬去住。想起现在老家越来越冷清的道,小商小贩都很少来了心里一直有点空落落。白修了这么多好的路。便宜了老是去吃河豚鱼的那些车牌是苏***001的人们。
一晃这么多年了。好多事发生得太快,人都来不及适应,回忆都连贯不起来。
一直听说他儿子上了本三,学费很贵,学成之后,工作却也不过如此,再加上现在要娶妻了,肯定日子更紧,他没其他手艺……果然,又出山了。
今天听到他的声音,真是突然却也是意料之中。
从农产品价格提升开始我就只感觉到通货膨胀。粮食确实贵了,可远不止是粮食,什么都贵了。问了几个同学,(他们的父亲都是农民,种粮食,加上水果或者养些鱼)都没说粮食或鱼卖出去比以往贵,手头钱即使多了,比往年多出来的也少的可怜。说起房价的激增倒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们穷尽一生,也很难买得起一个房间的,但是生活必需品总还是要买,扩招了小孩的大学总还是要供的,学费的涨幅比粮食可多多了。
依然是1块钱的豆腐,但很少的分量。他还是对着我笑,但没说多余的话,给了一个塑料带子,我慢慢拎回家。
炒的时候,随便用铲子在锅里翻一下,居然都碎成渣了。妈妈说,这个豆腐做得很差,偷工减料,以后要吃就去超市买。
一个中午,怀念国大以前做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