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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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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回国散记

(2018.06.23 - 2018.07.11)

- 卢昌海 -

这是继 二〇一六年回国 之后, 第二次因送女儿参加侨办的 “中国寻根之旅” 夏令营而回国。 此次夏令营的地点在厦门, 我则在厦门、 杭州、 深圳三地共逗留十数日, 期间发了若干微博。 以下文字基本上是微博的简单拼合, 十分零散, 故名 “散记”。

送女儿到厦门参加夏令营, 七岁的儿子跟着妈妈到纽瓦克 (Newwark) 机场送行。 经过安检后, 即将前往登机口的我们回过头来, 远远看见儿子在拼命向我们挥手告别。 女儿举起双手, 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拼出一个 “心” 形, 儿子立刻也举起双手, 比了同样的手势。 他们 “小俩口” 的感情还真是不错。:-)

国航的飞机上来向来是华人居多, 但从未如此次般鲜明, 在候机室里一眼看去, 数十张面孔居然没有一张是老外。 不过上了飞机后终于在经济舱的首排看到一位老外。 那排的电视是由椅子把手处拉出并打开的, 有点像霍金轮椅上的电脑。 巧的是, 我看见那位老外时, 他正在打盹, 脑袋歪着, 乍一看简直是一个肥头版的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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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女儿赴营地报到前, 先带她到中山路步行街一带走了走。 女儿很快记住了 “鼓浪屿” 这一名字, 因为在轮渡码头附近, 每走 20 米就会遇见一次 “要不要去鼓浪屿?” 的问话。 问话者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多着便服, 看不出是旅游从业者, 待人走近才突然发问, 让我想起电影里的秘密接头者。

上一次游厦门是中学毕业那年, 旧地重游勾起了久远的记忆。 那年住在母亲的一位朋友家, 对方的形貌已模糊了, 一个谈话细节却仍记得, 是对方不知怎的对我说起了 “骄傲使人落后” 这个老生常谈, 我顶牛道: 骄傲有两种, 一种是自满的骄傲, 另一种是自信的骄傲, 前者使人落后, 后者却不妨碍进取。

这种顶牛如今想来有些失礼, 以中学时代之叛逆来衡量却也寻常。 那时对老生常谈多不以为然。 比如 “全面发展” 是另一例 (我一向认为世上的最好大都是由不全面发展的人创造的)。 也许可以效仿一句名言这么说: 20 岁之前不会顶牛是没出息的, 30 岁之后只会顶牛也是没出息的。

离开厦门赴杭前的最后一天, 拟乘厦门的环岛双层观景巴士, 便到机场停靠点候车。 一同等待的还有一位老外, 是拿了转车劵的 (可见巴士该是真有, 而不是我被过时资料所误)。 然时间早过, 观景巴士却久候不至, 遂决定改乘酒店提供的免费普通巴士。 后者的缺点是只能去一个点, 我选了厦门大学 (自读过《两地书》, 就想着哪天追索一下鲁迅在厦大的足迹)。 临走前, 见老外仍在痴痴等待,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也不知是为他沮丧还是为 “我的国” 惭愧。

等双层巴士虽不顺, 在普通巴士上的运气却不错: 来的是小巴, 且已满座, 于是我被安排坐在了副驾驶座, 观景视角不逊于观景巴士。 车到厦大 (厦大白城站), 先去海滩转了转, 然后往厦大。 但到了才发现, 厦大不是外人想进就能进的, 校门口除 “严禁黄牛黑车, 严禁野导拉客” 等告示外, 还列出了开放时段。 其中第一个时段始于中午 12 点, 限员 300。 由于当时才 11 点 (已有百来人在排队), 我懒得等了, 决定改赴厦门书城。 走之前听队伍里有人议论说厦大已算不错了, 北大清华甚至要预约…… 最终, 在厦门书城为当日行程画下了心情转好的句号, 买了四本书名带 “书” 的书: 韦力的《失书记》、 《得书记》, 谢其章的《出书记》, 以及吴泰昌的《我认识的钱锺书》。

厦门书城上下五个营业楼层, 其中数学、 物理只在角落里占了一个半书架。 书少了人自然也少, 于是连电费也省了, 那区域的灯光昏暗得几乎难辨书名。 使劲看了一会, 不仅没看到可买之书, 连想要抽出来翻一翻的都没有, 倒是见到罗素同学的《物的分析》, 大约有个 “物” 字的缘故, 位列于物理书架上。

从前印象里的厦门, 是一个人口意义上的小城市, 但此次重游, 却惊讶于她的规模。 倒不是因为街上的人多 (街上的人其实反而少得出乎意料, 周日的中山路步行街居然也行人寥寥), 而是外围楼群的庞大。 集美, 记忆里的恬静小镇, 简直成了楼的海洋, 高达数十层的居民楼几乎延绵到厦门北站。

旧地重游, 也愈发觉出旧城改造实在是件不易之事。 厦门不是一个原先规模很大的城市, 又经过了作为特区的数十年超速建设, 拥陋残破的旧民房依然随处可见。 哪怕在中山路步行街那样沿街店面修缮或重建一新的区域, 也几乎是随便往哪个小弄堂里看两眼, 就能见到墙面发黑的旧民房。 在湿热的空气里, 有些旧民房的一楼住户赤着膊, 敞着大门, 坐在昏暗的屋里度日, 光阴在那里似乎凝固了。

厦门地铁上的报站用三种语言: 普通话、 英文、 闽南语。 闽南语的 “安全” 听起来有点像 “暗算”, 因此每到一站, 总觉得广播里在提醒: 下车请注意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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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厦门乘高铁北上, 沿途的观感是: 中国迄今的发展有一种城市 (尤其大城市) 赢家通吃的意味。 好的街景、 设施、 品位、 情调都集中在城市。 就连迪士尼那种需大片土地的游乐场也落户于大城市。 小城市当然也并非没有发展, 很多高楼崛起于农田间, 但绿化等等却差之远矣。 个人自建的屋宇更是在审美上一塌糊涂, 且相互间几乎零距离倾轧, 给人的感觉是早已有超越温饱的实力, 却只有解决温饱的心态, 某些地方甚至有一种豪华版贫民窟的奇异感。

沿途所见的乡村里, 印象最深的单体建筑是矗立在福建山区某山坳里的一座规模宏大的簇新庙宇, 通体漆红烫金, 极具暴发户色彩, 在阳光下泛着明晃晃的光亮, 甚为触目。 可惜高铁一掠而过, 不及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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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这季节的杭州是雷雨的天下, 也忘了带伞。 结果在某次回旅馆的公交上, 窗外开始下雨, 且电闪雷鸣、 越下越大。 眼看下车点将至, 心里发愁。 下了车, 奋力冲进站旁唯一的店里。 雨哗哗下个不停, 我无所事事。 那店若是杂货店, 我定会买伞; 那店若是饭店, 我定会吃饭; 那店若是书店, 哪怕里面只有习老大文集, 我也将就着翻了。 然而…… 那居然是一家参茸行!

杭州西湖边周末对机动车已实施单双号制, 车子依然很多。 也许今后要考虑按被 3 除的余数来管制了…… 不过恐怕要先对司机和警察的算术能力进行培训才能实施。

这回到杭州, 第一次感觉到老城区范围内不太有建筑工地了——不是没有, 而是少得多了, 甚至似乎比曼哈顿还少。 我猜是房价太高, 拆迁补偿费太贵, 同时老城区对建筑高度的限制又较苛刻, 拆低建高的余地有限所致。

一个更鲜明的变化则是: 见不到乞丐了 (无论厦门、 杭州还是深圳似乎都没见到乞丐)。 以往哪怕是 G20 召开在即的两年前的杭州, 路边、 天桥上、 地道里等处依然有不少乞丐, 今次却一个都未见到, 不知何故。

不知是否是 “门槛情结” 的变种, 国内的临街店铺普遍建有台阶——哪怕在无需台阶的地形上, 也执着地建出十公分高的小台阶, 甚至连室内也时有台阶。 也许是因为到处有台阶的缘故, 杭州的人行道虽理论上可通轮椅, 实际上却一部轮椅都看不到——因为哪怕轮椅通道未被蚕食, 只能通行而不能进店也无多大意义。

令狐冲用 “独孤九剑” 打败田伯光后, 田表示 “我这一生是打你不过的了”。 用数学语言来说, 这相当于承认了 f < g 和 f' < g'。 我有时觉得, 当中国在某项基础设施的规模上超过美国时, 情形也是如此, 美国永无反超的可能——因为对基础设施的需求来自人口, 对不搞形象工程的国家尤其如此。

前些天提到厦门外围建起了大量高楼, 这并非厦门之独有, 而几乎是所有城市的共同景观。 离杭时, 在赴杭州机场的途中, 路过昔日被视为乡下, 如今已并入杭州市区的萧山, 那里也建了无穷多的高楼, 一派都市景象。 然而那无穷多的高楼却抑制不住房价的节节攀升, 看来人口及人们囤房的胃口是更高阶的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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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国内航班大都有不止一个代码, 有的甚至多达五六个。 夏季航班延误和取消频繁, 在广播里一听到自己的航班号, 耳朵 “噌” 地就竖起, 急欲知道下文。 然而…… 必须先慢吞吞地听完另外几个代码。

早晨 9:20 左右, 由深圳北站乘地铁前往市民中心, 车上的人多得出乎意料, 是这些年在非上下班高峰时段遇见的最拥挤状态。 市民中心一带本身却气派而空旷, 人车皆少得出乎意料。 乘车返程时就后一点问了司机, 司机的回答用戏剧性的话来转述乃是: 这里是市民中心, 市民来干嘛?

这几天深圳的雨真多。 今天早上瞅准一个出太阳的空隙, 步出酒店, 去往数百米外的地铁站。 但才行数十米, 艳阳犹在, 雨又落下了, 仿佛武侠小说里那些带着迷人笑容出手的美女, 将我逼回酒店。 想仿老舍先生写济南的雪的样子写深圳的雨, 可是对旅人来说, 雨真是太麻烦了, 赞无可赞啊……

这两天乘了若干路公交车浏览市区 (这是我 “古已有之” 的兴趣), 见了昔日出镜率很高的罗湖口岸等。 乘车时屡屡把 “扫码成功” 听成 “老马成功” (还纳闷那是什么公司的 “切口”), 并且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在车上售票的售票员及小时候那种从一个小票本里一张张撕下来的车票。

在 “锦绣中华” 门口的大石碑处打算拍一张风景照。 取好了景, 正要按快门, 五位大妈忽然杀入前场, 开始依照从 C(5, 1) 到 C(5, 4) 的全部组合, 搔首弄姿地与石碑合影。 若不是我识相地避到远处, 没准会让我替她们拍 C(5, 5)。 真是好一通等待……

逛了博友推荐的西西弗书店中的两家。 西西弗书店跟矢量咖啡的组合大约类似美国的 Barnes & Noble 跟 Starbucks 的组合。 矢量咖啡是个有趣的名称, 本想尝尝, 看跟以前喝过的 (标量?) 咖啡有啥区别, 怎奈人流如矢量般进入, 座位虽如张量分量般多, 还是满了, 于是作罢。

也许是学生已放假的缘故, 哪怕不是周末, 书店里的人气依然很旺。 不过要替书店捏把汗的是, 多数人似乎只把书店当成出入和借阅特别方便的图书馆。 在某些不太宽敞的书店里, 坐地阅读者多到了让人难以接近书架的程度, 而收银处却哪怕只有一两位收银员, 有时仍闲到能聊天。 倒是饮品部虽价格已跟国际接轨甚至更高, 仍座无虚席, 生意看来不错 (假定多数人不是买一杯饮料坐一天)。

跟背负着老城区的其他大城市相比, 几乎在白纸上建城的深圳以平均市容而论, 也许是全国最摩登的, 绿化等方面也相当不错。 不过几天走下来, 跟我对白纸上建城的想象相比, 仍有一定差距 (也可能我那想象其实是《铁臂阿童木》里的未来世界在我心中的虚影)。 不过稍想一下也释然: 深圳虽是白纸上建城, 但建设标准本身有巨大的今昔之别。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所建的很多楼宇以今日的眼光视之已不仅陈旧, 而且落伍, 成了一个相对意义上的老城区, 且规模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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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都市审美是很受环境影响的, 成长在中国的大建设时期, 我一向喜欢宽阔的大马路和恢宏的立交桥。 只有在经历多年异域生活后重新作为行人回到国内, 才开始觉出市区内大马路与立交桥的不便。 在湿热的天气里, 看着立交桥对面的目的地, 真有 “望山跑死马” 的遥远感。 而且不独行人如此, 车辆似乎也并非纯粹的受益者, 叫出租车时, 不止一次因处于大马路的 “错误” 一侧而遭拒载, 理由是掉头不易。

此次回国于 6 月 23 日抵达中国, 7 月 11 日返回纽约, 除中途从杭州到深圳的航班延误两小时, 及从深圳到厦门首次遭遇高铁延误 (也延误两小时, 广播里没宣布原因, 跟乘务员 “私聊” 得知是前方有列车抛锚) 外, 来去都很顺利——虽最后赶在台风 “玛丽亚” 登陆前飞离厦门的一幕在心理上颇有压力 (主要是搞不清台风对厦门机场会有什么影响, 怕一旦航班延误, 会被迫滞留至台风结束)。 旅程中除在厦门、 杭州、 深圳都买了一些书外, 一个很大的收获是在深圳逗留了数日, 在南方科技大学结识了多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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