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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当铺
- 卢昌海 -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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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琳拂出的那一丛枝杈和叶子虽已掉落在地， 乔刚的后跃之势却难以在即刻间收住， 等他稳住身形时，
已后退了足有一丈多远。 乔家的武功一向走的是刚猛的路子， 为壮声威， 乔家的历代高手都极注重气势，
不仅所用的兵器是令人望而生畏、 号称 “棒中之王” 的狼牙棒， 就连弟子的挑选也与别派不同，
除天份、 悟性等寻常资质外， 还有一些乔家独有的要求， 比如气宇轩昂、 身躯魁梧、 声音洪亮等。 达不到此等要求的人，
纵是乔家的嫡传子侄， 也不得习练乔家的武功。 在此门规之下， 乔家的历代高手行走江湖时， 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种刚猛无俦的气势。
乔刚作为乔家年轻一代最杰出的高手， 第三十一代掌门的候选人， 平日里一向极注重保持气势。
岂料今日却尚未动手， 便已失态在先， 退避在后， 实为成名以来从未有过之耻辱。 更何况，
沈若琳方才所使的不过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虚招， 更让他的急速退避显得仓皇失据。 一时间， 乔刚的心里也不知是羞还是怒，
脸上猛然泛起了一片暗红的颜色。
崔向鹏和李立勤屏息望去， 只见乔刚双手握紧了狼牙棒， 全身骨节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爆响之声， 整个人有如一张拉到了极致的强弓硬弩。
陡然之间， 乔刚大吼了一声， 如平地响起一个惊雷， 震得崔、 李二人耳膜 “嗡嗡” 作响， 几乎立足不稳。 吼声未绝，
乔刚手中的狼牙棒已连舞了两个棒花。 那狼牙棒乃是重兵器， 但乔刚天生异禀、 膂力过人，
挥舞起来竟比常人挥使刀剑之类的轻兵器还要迅捷。 他那两个棒花一舞，
一阵狂风将先前掉落在地的枝杈和叶子尽数卷到了空中。 枝叶翻飞之中， 乔刚铁塔般的身躯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出，
冲到距沈若琳三丈远处， 他又长声大吼， 右足点地， 整个人腾身而起， 狼牙棒幻起一片眩目的白光，
向沈若琳当头砸去。
饶是崔、 李二人方才听过沈冰父女的谈话， 知道沈若琳的武功绝非乔刚可比， 见到这等气势，
也不禁骇然失色， 李立勤更是差点惊呼出声。 单以气势而论， 场中这两人的对比确是太过悬殊，
一边是狂呼大吼的魁梧大汉， 挥舞着明晃晃的狼牙巨棒， 另一边却是一身白裙的美丽女孩， 手握着一碰即断的细小枝条，
那样子几乎要让人怀疑沈若琳会不会整个人都被乔刚狼牙棒卷起的劲风吹走。
但那劲风却连沈若琳的裙角都不曾吹动半分。 乔刚的身躯刚刚腾空而起， 沈若琳手中的枝条已向前刺了出去，
随着一声轻微的 “嗤嗤” 声响， 那枝条挽出了一朵小小的剑花。 那枝条的刺出之势似乎并不迅捷，
那剑花更是只有数寸方圆， 与乔刚狼牙棒上的棒花实难相比， 但那 “嗤嗤” 声响却在乔刚的狂呼大吼声中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崔向鹏和李立勤暗自纳闷， 心想这两人相距足有两三丈远， 别说沈若琳手中只有一根两尺来长的细小枝条， 便是干将莫邪，
上古神兵， 又岂能伤到对方？ 但乔刚的吼声却随着沈若琳的枝条刺出之势嘎然而止， 只见他双手猛然一颤，
那狼牙棒竟然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 他胸前的长衫被一股无形的劲气撕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 整个人也向后跌了出去。
乔刚的人虽已跌开， 他那脱手而出的狼牙棒却仍呼啸着向沈若琳砸去。 眼见只差两三尺就要砸到身上，
沈若琳却置若罔闻。 李立勤心中一惊， 脱口喊道： “沈姑娘留神！” 但他喊声未落， 却见那狼牙棒似被什么无形之物所挡，
向旁一偏， 滚落到了地上。
便在此时， 被凌空逼退的乔刚的双足也踩到了地上， 所站之处竟然恰好便是他出招前所站的地方。 他方才身在空中，
不仅双手虎口皆被沈若琳透过枝条发出的无形劲气所伤， 整个人也被一股大力推得身不由己地向后跌出。 但落地之时竟然没有跌倒，
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 他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衫， 又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那长衫所裂的两道长长的口子皆为锯齿状，
旁人不注意倒还罢了， 他自己一看之下， 登时发觉那锯齿的每一个弯折之处居然都是自己胸前的一处大穴。
粗略看去， 被那两道口子划过的大穴竟不下十几处， 虽然每处都只划破了衣裳， 而未伤及穴道， 但他心知沈若琳既能凌空击伤他的虎口，
自然也能击伤那些大穴， 那些大穴只要有一处被击伤， 便不死也得重伤。 他一生对敌， 从未败得如此之惨，
不禁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却不知沈若琳为何会手下留情。
崔向鹏和李立勤也看得矫舌不下， 他们虽未看出长衫上那两道口子背后的玄机，
但眼见乔刚如此威猛的招数被沈若琳一招之间轻易击退， 心中的惊佩当真是难以描述。
李立勤忽想： “以乔刚那样的身手， 若在本门， 那是连义父也万万及不上的。 如此功夫在沈姑娘手下竟仍是不堪一击，
这武学之道究竟哪里才是尽头？ 我等寻常门派中的人便是勤练一生的武艺， 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念至此，
忽觉得以往的勤学苦练及志向抱负全都失去了意义， 心中不禁生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沈若琳将手中的枝条随手抛落， 淡淡地道： “你不是还练有一门内家掌法吗？ 一并使出来吧。”
乔刚听得此言， 不禁大吃一惊， 颤声道： “这 。。。 你 。。。 你怎会知道的？” 他所习练的内家掌法隶属邪派不说，
还是他悄悄抄录了本门狂魔棒法的副本， 拿去天机当铺换来的。 此事大违门规， 他做得极为隐秘，
乔家上下除他自己外并无一人知晓， 而他每次习练那掌法也均是在绝无旁人窥视的隐秘之地。 不想如此隐秘的事情竟被沈若琳一口道了出来，
他心中不禁大为震惊。 不过这震惊似乎只是片刻间的事， 未待沈若琳回答， 他便喃喃自语道：
“知道就知道吧， 过了今日， 便也没什么分别了。” 说完呆呆地愣了片刻， 忽然抬起头来， 望着北方的天空， 嘴唇微微开阖，
似乎在说些什么。
邱奇、 崔向鹏、 李立勤均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沈冰和沈若琳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 “爹爹啊， 原谅孩儿不孝，
佑护孩儿， 佑护乔家吧。” 两人均大惑不解，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
乔刚说完那话， 缓缓将双手提至胸前。 他目光对着前方， 眼神却甚是散乱， 神色间似乎透着几分凄凉。 忽然他目光一敛，
深吸了一口气， 那提在胸前的双手竟渐渐变成了金黄色。 他双脚前后左右迅捷无比地踩了几步，
整个人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一般晃动了起来， 随着那晃动之势， 他双手也猛地挥舞起来。 众人定睛看去，
只见空中竟然幻出了五只金黄色的手掌。 崔向鹏武功虽不高， 但行走江湖数十年， 见识却颇为广博， 脱口喊道：
“凤舞九天！”
那凤舞九天乃是从滇南之地传入中原的一门极霸道的邪派掌法， 练到最高境界时， 据说可以在空中幻出九只手掌，
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这掌法还有另一桩厉害之处， 那便是掌力之中附有极霸道的热毒， 哪怕中敌之处并非要害，
热毒攻心之下， 也能令人七窍流血而亡。 乔刚限于资质， 虽不能将凤舞九天练至最高境界， 但年纪轻轻便能幻出五只手掌，
也已非同小可。 说时迟， 那时快， 崔向鹏刚喊出那掌法的名字， 乔刚双足点地， 身子已如大鸟般腾空拔起。
但他扑击的方向却不是沈若琳， 而竟然是崔向鹏和李立勤！
这一下变故陡生， 不但崔、 李二人万万料不到素昧平生的乔刚会突然向他们出手， 就连沈冰父女也诧异不已。
乔刚凌空扑击的身法迅捷之极， 崔、 李二人尚未从刹那间的惊骇中醒悟过来， 一股逼人的热力已当空袭到，
两人眼里望出去， 看到的尽是金黄色的手掌， 分不清哪些是虚， 哪些是实。 崔、 李二人的武功本就远远不及乔刚，
加上事出突然， 两人又有伤在身， 仓促间想要闪避， 却哪里还来得及？ 两人心头一凉， 心知无幸， 不禁闭目待死。
依稀中似乎听到邱奇的声音轻轻叹息了一下， 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串密如珠帘般的劲气碰击的声音，
随即听到远处 “砰” 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那逼人的热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却有一股清香的气息飘入鼻端。
两人的心神一阵恍惚， 不知这一刻是真是幻， 双双睁开眼睛， 却看见沈若琳已挡在他们身前七八尺远的地方，
乔刚的身躯则摔在了数丈之外， 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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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写于纽约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发表于本站
https://www.changhai.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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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221.182 的游客 (发表于 2009-11-22)
进来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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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大漠孤狼 (发表于 2009-11-22)
呵呵， 看来有网友强忍等文章写完后再读是非常有道理的， 乔刚生出如此变故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即便本节中间的喃喃自语也是最后才意识到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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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dfj (发表于 2009-11-22)
“李立勤忽想： ‘以乔刚那样的身手……在沈姑娘手下竟然仍是不堪一击， 这武学之道究竟哪里才是尽头？
我等寻常门派中的人便是勤练一生的武艺， 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念至此， 忽然觉得以往的勤学苦练及志向抱负全都失去了意义，
心中不禁生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呵呵， 我看了这一段也有类似的感觉。 觉得这个小姑娘简直就可以跟天龙八部的扫地僧相比了，
那以后出来的人的武功该有多厉害啊？ 放到物理学和数学也是， 牛人随便写的一篇小文章所包含的成就，
可能比很多人一辈子辛苦耕耘的成就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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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09-11-22)
“放到物理学和数学也是”——呵呵， 我写那段话时也想到了一些现实领域， 虽非完全可比， 却也的确有某些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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