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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我什么都不懂。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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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疣记

- 卢昌海 -

在进入本文的正题之前, 作者必须 “负责任地” 提醒读者: 本文是本站最 “恶心” 的文章, 读者们在阅读前请事先评估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并避免在即将吃饭或刚吃完饭时阅读本文。

说到 “恶心”, 此刻尚未按回车键的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我对这个词加了引号。 之所以如此, 是因为本文自身其实不算很恶心, 真正恶心的是它所涉及的这个 “疣” (wart) 字背后可能被牵扯出的东西。 为了写作本文, 我曾搜索过一些关于疣的资料; 为了给本文配置题图, 我甚至还进行过图片搜索, 这后一种搜索差点没把我恶心死。 因此, 虽然本文的恶心度与 “疣” 字所能达到的 potential 的恶心度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作者仍要作出以上提醒, 以免读者 “误上贼船”。 而且作者还要进一步提醒读者, 千万不要为了核实上述提醒而去搜索资料, 更不要搜索图片,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以上是恶心序言, 下面进入恶心正题。 事情要从去年说起。 去年夏末时, 我有了一个小 “发现”, 那就是自己的左脚大脚趾下侧长了一块看起来象老茧的东西。 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 “发现”, 不是因为我时常习练全真教的 “五心向天” 之术, 而是因为走路时左脚大脚趾下侧一受压就感到疼痛, 从而提醒我进行必要的 “观测研究”。

但发现归发现, 那玩意儿既然看起来象老茧, 我也就当它是老茧, 没放在心上, 只是时不时地将凸出部分剪去, 以便走路时少被触及。 这招还算管用, 但却治标不治本, 那 “老茧” 被剪去后隔不了几天又会重新长出。 这样过了一两个月, 我正好要体检, 便请教了一下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看过之后说那象是鸡眼 (corn), 靠剪是没有用的, 需要找脚医 (podiatrist) 剔除。

写到这里, 顺便介绍一下美国的看病流程 (由于我尚未出现过让自己有机会全面了解美国医疗体系的大病, 这里的介绍只是基于一般了解)。 在美国, 体检及日常小病找的是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处理不了或需要深查的问题, 才去看专科医生 (有些专科医生要求病人持有家庭医生的建议才能就诊), 脚医就是一种专科医生。 当然, 这种流程是针对非紧急病症的, 急症则不必教条, 可在任何时候去任何医院的急症室。 在那里, 任何人——无论富人还是穷人, 有医保还是没医保, 美国公民还是偷渡客——都不会被拒之门外。 据说西方国家的学医者在入学之初就要学习所谓的 “希波克拉底誓言” (Hippocratic Oath), 那是医者的伦理宣言, 其 “冠名者” 是著名的古希腊医生、 “西医之父” (father of Western medicine) 希波克拉底 (Hippocrates, 460BC-370BC)。 “希波克拉底誓言” 的其中一句是 “我将牢记自己为社会一员, 对所有人类同胞怀有特殊义务” (I will remember that I remain a member of society, with special obligations to all my fellow human beings)。 美国的急症室在我看来相当忠实地体现了 “希波克拉底誓言”。

不小心扯远了, 还是回过头来说说我那 “鸡眼” 吧。 听了家庭医生的建议, 我仍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在国内见过不少挖鸡眼的路边摊, 通常是在地上铺一块脏兮兮的布, 上面放着已被挖出的 “鸡眼” 若干, 小者如米粒, 大者如黄豆, 有些还带着血丝。 “鸡眼” 是啥东东我虽不甚了解, 但那东东既然在路边摊上都能解决, 想必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人虽不讳医, 却一向懒于看医生, 毕竟那里动辄就要排队, 很费时间。 可惜我有心不看医生, 却耐不住脚下那东西时时提醒我要看医生。 拖了一段时候, 终于还是我作出了妥协, 前往脚医处就诊。

从脚医那里, 那东西才被 “验明正身”, 原来是 “wart”, 中文叫做 “疣”。

这 “疣” 字我以前倒也依稀见过, 并从偏旁上判断出不是善类, 却从未关心过它到底是啥东西, 这回才知道是一种由病毒引起的皮肤赘生物, 在古语中常被用来比喻多余无用的东西 (其实岂止是多余无用?), 通常由皮肤破口侵入, 有传染性。 但令我失望的是, 原以为那东西既已被 “验明正身”, 就可用小手术将之 “就地正法” 了, 没想到脚医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告诉我即便做了手术也有不小的概率会复发 (记不清那概率的大小了, 反正没小到值得碰运气的程度), 他建议我打持久战, 用酸性溶液每天涂抹患处, 一两个月不见效再考虑做手术。

既然脚医放了话, 我别无选择, 只得拿着处方去买酸性溶液。 不巧的是, 那酸性溶液在我家附近的药店里居然没有。 不过货架上治疣的其它东西却是不少, 我懒得去其它店, 便选了一种叫做 “Wart Stick” 的东西。 这 “Wart Stick” 可以象——对不住女读者了——涂口红 (lipstick) 一样涂在患处, 用起来比酸性溶液更方便。 当然, 无论酸性溶液还是 “口红”, 涂完后都得略做包扎, 以免被蹭掉, 脚医建议的包扎之物是纱布, 我嫌脚趾上缠纱布太麻烦, 就改成了创口贴 (Band-Aid), 这一自作聪明的做法后来引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药物部分大致就是这样。 考虑到疣有传染性, 我又采取了一些配合性的措施, 比如将原本用洗衣机洗的袜子改为手洗, 以免污染其它衣物。 为避免病毒因手洗而蔓延到手上, 我将袜子浸泡在肥皂水中, 每周集中洗一次 (这样手洗前每双袜子都已在肥皂水中浸泡了 1-7 天, 估计病毒们应该已经去见马克思了)。 此外, 为避免那疣变得太大, 我还隔三差五地用剪刀 “修理” 它一番。 如此每日操练, 居然很快就有了效果, 只可惜那效果与我美好愿望背道而驰: 疣非但没有消失, 反而象 DNA 一样自我复制了!

出了这种 “事故”, 自然要查原因。 原因很快就查明了, 竟然是创口贴惹的祸 (当然, 归根到底是我那自作聪明惹的祸)。 那创口贴就象很多其它东西一样, 原本是无害的, 用多了却变得有害了, 因为创口贴的两端是粘在皮肤上的, 日日重复之下, 其中一个粘连处的皮肤出现了破损, 为疣的侵入开启了方便之门。 吃惊之下我赶紧停用了创口贴, 以免另一个粘连处也步前者后尘。

一转眼, “Wart Stick” 所宣称的 30-90 天的见效期限已经很不圆满地度过了, 那 “疣” 非但没有消亡, 反而样子益发狰狞起来了, 原本只象一块老实巴交的老茧 (以至于被误诊为 “鸡眼”), 如今不知是因为药物的关系, 还是拜我的刀功所赐, 那两个患处都出现了不规则的黑色, 细看之下乃是一些黑色丝状物嵌在被我剪得支离破碎的老茧状皮肤中。 我记得那脚医当初诊断疣的依据之一, 就是用刀片刮去老茧状皮肤后可以看到黑色斑点, 那据说是 “扎根于基层” 的病毒造成的。 如今这黑色丝状物似乎便是昔日那黑色斑点的 “二维” 形象, 但我也并不确定, 因为我有些袜子也是黑色的, 很容易在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创口中留下丝线。 但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那黑色看得我生厌, 便常常用剪刀将之挖掉 (挖起来有点痛, 但看到那可恶的丝状物被挖掉, 多少也有点痛快感, 算是 “痛并快乐着” 吧)。 至于那药, 既然不见效, 一怒之下干脆不用了, 心想脚趾上那点东西撑死了也就那么回事, 就象占走几个南沙小岛的越南一样, 还怕它翻了天不成? 咱丢了小岛不也照样做大国吗?

但那疣在其它方面也颇有点象越南——你不解决它, 它却惹是生非地似乎老想解决你——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妨碍走路了。 那痛感说实话倒并非难以忍受, 但天长日久之下却使我在走路时习惯性地将大脚趾微微翘起, 甚至将整个脚掌向外微倾, 已免患处受压。 如此下去, 早晚会养成畸形的走路习惯。 无可奈何之下, 我重新买来了 “Wart Stick”, 决定再试一两个月, 实在不行就再去找脚医。

如此又试了一个多月 (当然, 创口贴不再用了), 情况依然如故, 我心中的希望渐渐暗淡了下去。 但没想到的是, 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 事情却起了突然的变化: 一天晚上当我第 N+1 次用剪刀挖那丝状物时, 从被剪破的地方流出了一些脓。 几乎是立刻, 因挤压患处而产生的痛感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 那患处不再疼痛, 老茧状的皮肤也破天荒地没象以前那样重新凸出来, 而是呈现了明显的消亡迹象。 这变化来得如此突然, 简直让我难以置信。 那感觉就象《天龙八部》中的李秋水看到天山童姥受伤呕血, “知道自己痛恨了数十年的这个师姊终于死了” 时, 一方面 “不胜欢喜”, 一方面又 “兀自不放心”, 想将对方的尸身打得稀烂。 我也有此意, 可惜那 “尸身” 在我自己的脚趾上, 非但不能 “打得稀烂”, 甚至不敢稍有破坏, 以免造成破口让新病毒有隙可乘。 我所能做的只是每天小心翼翼地继续涂药, 以观后效。 万幸的是, 那疣总算没象天山童姥一样诈死复生, 几个星期之后, 当创口的皮肤完全恢复原状时, 我知道自己痛恨了大半年的这个疣终于被除掉了。

在结束本文的时候, 似乎该小结一下除疣经验。 如果我是中医论者或气功论者的话, 那小结应该是很容易写的, 比如可以效仿央视佳句 “是党的领导好”, 将除疣经验小结成 “是 Wart Stick 的疗效好” 或者 “是及时将丝状物挖出来的做法好” 等等。 当然, 不排除这些因素确实起了作用, 但我注意到在有关疣的资料中提到它有时会 “在几个月后消失” (disappear after a few months)。 也就是说, 疣跟许多其它疾病——比如癌症——一样, 有一定的概率会自愈。 这种自愈现象对中医论者或气功论者来说, 乃是 “证明” 疗效的天赐之机, 几乎所有接触过足够多病人——尤其是象癌症病人那样死了不算什么, 康复了却非同小可的病人——的老中医或大气功师, 都会有机会碰到自愈的例子, 来 “证明” 自己的妙手回春。 但我既非中医论者, 也不是气功论者。 在我看来, 两个患处在同一天流脓痊愈, 似乎不是我那些手段所能达到的境界, 而更象是其它原因——比如免疫系统终于找到了对付此类病毒的方法——造成的。

当然, 这纯属猜测, 它是否合理, 还是留给更有经验的读者来判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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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讨论选录

  • 网友: XXFF   (发表于 2011-06-02)

    呵呵, 写得很有趣。 再长出来的话你可以用冷冻疗法解决它。

  • 来自 204.197 的游客   (发表于 2011-06-02)

    故事很有趣, 并不 “恶心”。 故事包含足部的健康和保健知识, 有益遇到类似疾病的读者积极治疗。

  • 网友: shanqin   (发表于 2011-06-02)

    跟看武侠小说一样有悬念, 就是涂口红那个有一点不好的联想, 呵呵, 其他方面不恶心。

  • 网友: leotunas   (发表于 2011-06-02)

    感同身受, 这段经历记忆犹新。 脚底的叫做 “跖疣”, 起先长了一个没放在心上, 后来长大了, 却被我自己误诊为鸡眼。 去买了鸡眼膏贴了一周, 结果扩散到整个脚底板 (这个恶化过程跟我每天踢球锻炼也有一定的关系——摩擦和疲劳会加重扩散)。 只好去正规医院, 冷冻疗法, 用棉球沾液氮按压那些有跖疣的部位——对我来说就是: 整个脚底! 当时发红痛得麻痹了, 当晚红肿剧痛。 一周内水肿增加, 疼痛减轻; 三周内水肿消退, 坏死的旧皮肤增厚, 夹裹着那些跖疣硬块, 都被排斥在新皮层之外。 随着旧皮肤慢慢脱落, 新皮层是健康无疣的了。 所以最后的建议是: 大家在初步自我诊断之后一定不要胡乱用药, 一定要去至少两家医院看大夫, 听大夫是怎么说的, 哪怕花点时间精力, 千万不要耽误了病情! 另外这东西和扁平疣什么的都是会自我传染的, 不要抓挠; 平时吃好睡好增强抵抗力, 一些情况下是可以自愈的。

  • 网友: sfman   (发表于 2011-06-02)

    今天金晓峰老师来清华连做两场报告, 物理系的大腕儿、 小腕儿们不知为何来了一大堆听报告, 看来金老师魅力很大啊。 我去听了一会才想起来他就是站长当年的 日记 里老说的那位先生, 一下子感觉很亲切, 像是小说里的人忽然冒出来了。

  • 卢昌海   (发表于 2011-06-02)

    时光飞逝啊, 跟金老师已经快 20 年没见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 93 或 94 年, 他当时去美国访问, 我和另一位同学去虹桥机场送他 (那也是我第一次去虹桥机场)。

  • 网友: 大漠孤狼   (发表于 2011-06-02)

    很多年前, 手背被油点烫了一下, 就长出了个肉包, 那肉包表面还布满肉刺, 拽着很疼, 后来在不同部位又起了几个。 去看医生, 是什么已经忘了。 用液氮点, 好像 15 元一个。 点了几天后肉包就坏死脱落, 可别的地方又出现了。 最后也是几个月后, 不知怎的, 一起变小萎缩, 就好了。

  • 卢昌海   (发表于 2011-06-03)

    感觉上如果是借助外部药物的作用, 往往是这里好了, 那里又长出来了, 因为只要有病毒漏网, 及时转移到别处, 就仍能为患一方。 除非运气特别好, 没有任何漏网, 但那无疑是很困难的。 委员长当年五次围剿、 万里追杀的劳而无功就是很好的例子。 如果是免疫系统找到了对付病毒的办法, 那就相当于病毒们陷入了 “人民战争” 的汪洋大海, 到处受敌, 逃到哪里都不管用, 结果是几乎同时毙命。

  • 来自 183.16 的游客   (发表于 2011-06-04)

    我有过两次除疣经历: 一次是初中吧, 手背中指根部长了一个疣, 开始也是长出一点剪掉一点, 最终不胜其烦, 一次等它长得比较高了, 用牙咬住它连根拔了, 形成一个血坑, 好了之后几乎没有疤痕, 也未复发。 另一次是大学, 脚中趾端长了一个鸡眼, 开始也是长多了就剪掉一些, 和平共处, 最终也是不胜其烦, 自己用刀片将其连肉带根地一起切了, 流了不少血, 包扎后好了就再也没复发。

  • 网友: Esta   (发表于 2011-07-13)

    昨天看了这个文章, 觉得有趣。 因为不知疣究竟长啥样, 又巧的是听我妈妈说, 我堂弟五个手指上都长了疣去冷冻, 很想百度它, 不知为何却断网了。 一直念念不忘, 今天非抽空去看了, 开始几张并不咋样, 终于被我功夫不负有心人地看到一张恶心的, 杯具了……

  • 卢昌海   (发表于 2011-07-13)

    呵呵, 那还有不杯具的? 都说了不要搜索图片嘛。:-)

  • 网友: Seraph   (发表于 2011-07-20)

    很巧, 前几年我的脚板底下也出过一个相同的问题。 由来和治愈的过程说起来也是满曲折的一个故事, 说多了这儿的同学未必喜欢听。 就单说结果。

    当时人在澳洲, 但是我嫌看医生麻烦, 就采用了一个同学的建议, 用了国内的一种药, 家人给寄过来的。 俗称 “鸡眼膏”, 其实就像创口贴一样的东西, 每天洗好澡往脚上一贴, 睡觉。 第二天洗完澡前揭掉, 会看到脚底硬块发白, 洗完澡用锋利的小刀把发白的部分全部割去, 再贴一个新的。 如此数日, 直至痊愈。 因为我的脚底那硬块比别人更严重, 除了周围一圈硬块以外, 中间有一个很深的洞, 能看到里面的肌肉, 象圆圆的鸡眼几个月都不愈合。 这样比别人多花了几日功夫。 普通鸡眼估计一两天就能愈合, 也不用割, 第二天一撕硬块就下来。 鸡眼膏的主要成分是 “水杨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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