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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世界回忆录 (上)
- (1992 - 2002) -
- 卢昌海 -
如果不算中学时接触苹果机的那一小段时光 (关于那段时光, 详见
“电脑游戏小忆”),
到今年为止, 我和计算机打交道大约有十个年头了。 十年从很多角度看虽只是弹指一瞬,
对于个人计算机的发展来说却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如果以 IBM PC 作为发展起点的话, 那么十年差不多是个人计算机历史的一半。
以我的岁数而言, 在所有今天臻于成熟和普及的科学技术中, 能够看到一半历史的已属不多, 颇感知足了。
十年对于我自己当然也不是一段可以忽略的时光。
十年前的我是一名物理系的学生, 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离开物理, 浑不知人生之不可测。
十年后的今天, 我竟也成了一名据说扔一块砖头就能在街上砸到几个的 “IT professional”,
计算机之于我, 就像梳妆台之于女孩, 白天黑夜相看不厌。 世事之变迁可见一斑。
好了, 闲话且放到一边, 说说十年前吧。
那时计算机的热潮已涌动起来了, 物理系也 “晚节不保”, 开起了计算机课, 后来更是干脆在传统的专业方向之外增设了计算机应用专业。
记得当时有一门汇编语言课, 在单片机上编程序, 应该算是我用过的最原始的语言、 最简陋的机器了。
教这门课的教师口音既重且怪, 汇编指令 mov 在他念起来竟有几分像 “喵呜”, 让同学们窃笑不已。
汇编语言在那门课之外我从未用过, 指令也早忘得七七八八了, 但 “喵呜” 这个指令却一直深深印在脑海中。
| Windows 3.1 |
十年前, Microsoft 刚刚推出了 Windows 3.1。 Microsoft 的许多新技术似乎都遵循着一个不成文的
“第三版本” 风格——总是要从第三个版本开始, 才变得有点意思。 Windows 如此, IE、 DirectX 等也都如此。
DOS 仍是当时最主要的操作系统, Windows 则是作为一个 DOS 程序来运行的。
我印象中自己那时不常使用 Windows。 说实在的, 那时我对计算机还没什么兴趣,
要不是在朋友的实验室里 “不小心” 见到了 Simcity, 我可能还不会这么早去理会计算机。
在 Simcity 之后, 我又 “不小心” 见到了
Dune、 大富翁等, 就这样一步步被吸引了过去。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过的游戏: 用一把米在地上撒成一条长长的线, 引来几只贪吃的大母鸡。
而今角色易位, 导演成了演员, 我自己居然也被冥冥之中的一串 “米” 引着走了。
那些游戏都是直接在 DOS 下运行的, 因此我很少进入 Windows,
不过记忆中 Windows 3.1 启动时的 splash screen 给人一种很精致的感觉。
说来也许让人难以相信, 我真正用 Windows 3.1 是在 Windows 98 问世之后,
那时在哥伦比亚大学带一门本科生实验课, 没想到实验室里还在用 Windows 3.1! (可怜的本科生啊……)
男孩子玩计算机可能天生就有点 hacking 的欲望, 除了玩游戏之外,
我在计算机上琢磨的第二类事, 就是怎样隐藏文件? 怎样设置密码让人无法使用机器?
怎样恢复被删除的文件? 如此种种。 也没打算真干, 只是好奇, 想知道怎么做而已。
记得当时用得比较熟练的工具是 PC Tools, 看着机器上所有的数据都被分解成十六进制数显示在屏幕上,
想象着那些生动游戏背后的 0 和 1——那些高电位和低电位, 不禁对技术的复杂性油然生出一种敬意。
当然这些事情都只是浅尝即止, 我对自己专业的兴趣毕竟还是远远大于对计算机的兴趣,
再说我也不是常常能够接触计算机的。
有时候会想, 要是早些年我自己能有一台计算机, 是不是我就会选计算机为专业? 答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本科时对计算机的了解大致就是这些。 那时对网络什么的还一窍不通,
出国前填表格, 看见上面的 email 一栏居然不知是什么东西——其实也听说过电子邮件,却不知它就是 email。
而现在跟人打交道不是 email 就是电话, 一整年也写不上几个中文字, 偶一落笔, 已有个别字瞅着面生了。
过去听人说 “见字如面”, 现在看来是见面难, 见字更难。 真担心有一天要把字都还给小学老师了。
到了哥伦比亚大学, 情形又有所不同。 物理系机房里除两台 486 之外, 清一色是 UNIX terminal,
屏幕是黑白的,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让我很是失望。
在后来一段不太短的时间里, 虽也长了一点经验值, UNIX 在我眼里始终像一头不可测的怪兽。
从别人那里听来一个 command 就如同得了一句咒语似的。 除个别课的作业要求作图计算外,
大家在 UNIX 上用得最多的, 就是用 pine 收发 email, 以及用 Mosaic (后来改为 Netscape) 浏览网页。
那是我初次和互联网打交道。 刚开始也没什么兴趣, 后来发现了《枫华园》、 《华夏文摘》等中文电子刊物,
才开始关心起来。 现在中文信息多了, 每天只浏览一些新闻, 没时间读那些刊物了,
但当时刚刚在网上看见中文刊物, 又正值人地生疏、 乡愁萦绕, 还是觉得十分亲切的。
| Windows 95 |
不久, Windows 95 问世了。 在操作系统的发展史上, 这应该算是一个很重要的一个产品,
不仅奠定了迄今为止所有后续 Windows 界面的大体框架, 而且对别的操作系统——比如
Linux——的界面设计起到了相当大的影响。 今天 Linux 下最流行的界面——KDE 和 Gnome——均模仿了 Windows 95
及后续版本的 Start Menu 和 Taskbar 结构。
不过我最初见识 Windows 95 倒不是在系里——那段时间系里一直没有更新
PC, 想必是知道那两台 486 是大家不务正业的温床, 不值得打点。
我第一次见识 Windows 95 是在一位同学家里。 那位同学买了一台当时最好的个人计算机: Pentium 100——其中
100 对应于 100 Mhz 的主频。 100 Mhz 这个数字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当时我的脑袋里还记得 “银河” 亿次机的陈年旧事,
觉得每秒一亿次是一个属于巨型机的速度, 没想到才这么些年的时间就摆到了同学桌上。
同学兴致勃勃地给我演示了他的机器, 播放了一小段 MTV, 可惜画面太小, 分辨率也不高, 看着不过瘾。
倒是随机器配来的 speaker 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觉得音质非常好。
我自己使用 Windows 95 是在一两年后, 那时我买回了自己的第一台计算机。
说起买计算机的动机, 惭愧得很, 是因为回国时买了不少电脑游戏。
我同学当年买机器花了 $3,000+, 这数目差不多直到今天都是买一台最新 PC 的价钱。
各人有各人的购买哲学, 在我看来, 买最好的 PC 是一种很大的浪费,
因为 PC 是最典型的 “红颜易老”, 一台最好的 PC 和价格 $1,000 左右的 PC 相比,
往往只有几个月的技术差异——也就是只比后者能多 “骚首弄姿” 几个月。
我不在乎几个月之差, 于是就只花 $1,000 捧回了一台 Pentium 200 MMX。 这价格后来成了我买计算机的基准价格。
用了一阵子, 由于以前极少使用 Windows, 缺乏比较, 倒也没觉得 Windows 95 怎么样。
直到后来, 由于教实验必须要用 Windows 3.1, 才瞿然惊觉, 原来自己已完全被 Windows 95 “assimilate” 了。
“Resistance is futile”——离开了熟悉的 Start Menu 和 Taskbar,
那份满地找程序的尴尬, 活像老爷爷丢了老花镜。
Windows 95 在那台机器上用了两三年。 刚开始时盲人骑瞎马, 不懂得维护,
软件的安装删除都比较混乱——尤其是删除, 连直接删除 installation folder 那样的暴力手段都用上了。
天长日久之下, 可怜的机器就像一个暴饮暴食而又减肥不得法的家伙, 步履日渐盘跚。
Windows 95 的运行越来越不稳定, 用起来渐渐有如履薄冰之感, 像一部武打片的主题曲中所唱: “江湖越走心越惊”。
结束的日子终于来临。 Office 2000 问世后, 贪婪的我对 Office 97 进行了升级。
Microsoft 的操作系统安装 Microsoft 的软件, 真是亲上加亲, 彻底的黑箱操作。
我闲坐一旁, 机箱上指示灯闪烁不定, 硬盘咕噜咕噜转得人心头发毛。
好容易等到偃旗息鼓, 却见鼠标粘粘乎乎打起了太极拳, 键盘也爱理不理像是连着远方的 terminal。
瞅着势头不妙, 我企图 Uninstall 全身而退, 可惜为时已晚, Windows 95 彻底崩溃了。
重新启动数次依然无效, 只好重装操作系统。 真是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
没想到最终噎死 Windows 95 的竟然是 Microsoft 自己的软件, 大水冲倒龙王庙啊!
Windows 98
由于那时已经有了 Windows 98, 重装时就安装了 Windows 98, 从此告别了 Windows 95。
我做的研究是纯理论的, 平时除浏览当天发表的文章外, 很少有真正需要计算机的地方。
所谓用进废退, 理论组的机器也因此而比较陈旧。 当物理系机房的 UNIX terminal 已普遍换成 17 吋彩色屏幕时,
理论组的研究生还在与 15 吋的黑白 terminal 共舞。
由于年代久远, 那些屏幕的质量已出现了明显衰退, 文字和图像均有些模糊, 看久了很伤眼睛。
1999 年的时候, 随着毕业临近, 我决定自己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用来写博士论文。
当时网络销售已十分普遍, 我花了 $1,000 从网上买了一台 K6-2 366 笔记本电脑。
正是在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我第一次使用了 Windows 98, 且第一次安装了 Linux (dual-boot)。
好像是从 Windows 98 开始, 每一个新版 Windows 出炉前都有传言, 说 DOS 将不再作为 Windows 的基础了,
这种传言经历了 Windows 98 和 Windows Me, 一直到 Windows XP 问世才真正成为事实——又一个典型的
“第三版本” 风格。 Windows 98 新增的 Quick Launch, 尤其是其中的 Show Desktop 是我比较喜欢的改进。
Windows 98 直到现在还在我的一台较新的台式电脑上运行着, 一是因为它特别 game friendly,
二是因为我最常用的中文软件 Richwin 2000 无法在 Windows 2000 和 XP 上使用 (其实自己并未试过,
只不过有位朋友曾借去, 想装在 Windows NT 上, 却铩羽而归, 我也就懒得尝试 NT 系列了)。
Windows 98 的缺点当然也不少, 别的不说, 起码还是不太稳定, 大小姐脾气, 动不动给你来个翻脸不认人。
好在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 我对付 “大小姐” 的水平已非昔日可比, 保一时之平安当不在话下。
Windows 98 的一个比较有争议的地方, 是把 IE 和操作系统捆绑在了一起,
使浏览器大战的天平从此无可阻挡地倒向了 Microsoft。 出于扶弱的心理, 我很固执地下载了 Netscape。
不过终究没能持久, 因为 IE 在 Windows 启动时就已被部份读入了内存,
因此启动速度明显快于 Netscape。 我虽有扶弱之心, 却并无太大的耐心。
另外还有一个小差异促使我最终放弃了 Netscape, 那就是: 遇到要输密码或跟网友聊天的时候,
在 Netscape 下输入内容后必须用鼠标点击 “OK” 或 “Enter” 等, 而在 IE 下只要直接回车即可。
这个小差异对我是一个启示, 在我看来也值得所有编写软件的人牢记, 那就是: 大多数用户是懒惰的, 勿以善小而不为,
否则遇到竞争有可能败得很惨。 后来 Netscape 被 AOL 并购, 夹带了大堆的 AOL 垃圾, 自己也走上了捆绑之路, 实在可叹。
Redhat 6.0
回到笔记本电脑上来。 那台笔记本电脑寄到的当天, 我就在一位朋友的指点下做了硬盘划区,
并下载安装了 Redhat 6.0。 Linux 很长时间以来一直以安装困难而著称,
在笔记本电脑上的安装尤其令人头疼。 困难的一个主要来源是硬件的 driver
不好找——因为绝大多数硬件厂商不提供 Linux driver。 这也不能怪他们, Linux 市场毕竟客户稀少、
利润微薄, 没钱让厂商安心 “推磨”。 不过 Redhat 6.0 推出时, 情况已有了相当的改观,
尽管我的笔记本电脑不是主流品牌, 可是除显示屏外, 其他硬件已均可比较容易地搞定。
显示屏最终也由朋友在 news group 上找到一个适用的 config 文件而得到了解决。
自那以后, Linux 在安装简单性方面又有了持续改进。 两年后我再次安装 dual-boot 乃至 triple-boot 的 Linux 时,
就再不需要别人帮助了。 在曾经有过的安装困难的名声反衬下,
Linux 在安装简单性方面所取得的成就给今天的使用者留下的印象是如此之深,
以至于许多写评论的人一安装完, 还没怎么使用, 就激动万分地开始写评论。
他们忽略了一个不应忽略的事实: 那就是操作系统是给人使用而不只是装着玩的,
装完了只是使用的开始, 而不是万事大吉, 这是后话。
1998 至 1999 年间我开始编写自己的主页。 起先主要是出于好奇——在互联网上逛了几年, 浏览过无数网站,
却连最基本的主页编程概念都不知道。 我的主页从最初的寥寥几句个人简介一点点构建起来,
是我过去若干年里最绵延不断的努力 (详见 “主页简史” 一文)。
那段时间里, 我无论在专业还是人生上都经历了不小的转折。
许多个静静的夜晚, 我就坐在机器前, 把自己的思维和往昔的记忆整理起来, 存放在广袤数字世界中属于我自己的那个小小角落里。
编写主页的过程是一段美好的经历, 它给了我追忆旧日时光的难得的宁静和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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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六月十五日写于纽约 二零零二年六月十五日发表于本站 https://www.changhai.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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