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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当铺
- 卢昌海 -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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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垒云一怔, 他先前确是说过对方若有什么要求, 他愿为之效力的话, 可那是为了免去干戈才作的提议。
此时双方既已动过了手, 那提议的交换条件便不复存在了, 岂有再遵之理?
他虽有与人为善之心, 却毕竟还要与婉儿赶路, 实不愿再节外生枝了。 只是那男子年岁既长,
此刻的言语又颇为和善, 陈垒云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绝。 他看了婉儿一眼,
见婉儿也是眉头微蹙, 显见也对那男子的提议颇感意外。
那男子见他二人迟疑, “呵呵” 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 轻轻拍了拍陈垒云的肩膀, 笑道:
“在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若当真要论先前说过的话, 那在下还说过 ‘我老人家做不到的事情,
难道你这毛头小子反倒能效力’ 那样倚老卖老的话呢, 呵呵, 都是说笑, 小兄弟莫要介怀。 在下蛰居山野,
已十多年没有机会如今日这般畅快淋漓地动手过招了, 象小兄弟这样武功卓绝,
象这位姑娘这样容貌无双的年轻人, 更是生平仅见。 今日与二位不打不相识, 实是相见恨晚哪。
如今天色已晚, 二位若不嫌弃, 便在敝处暂居一晚, 大家把酒言欢、 畅话江湖, 二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说得甚是客气, 把陈垒云和婉儿都夸了一番, 无意中却把站在一旁的弟子贬了下去,
只是那弟子自方才禀告完事情后, 眼光便时时在婉儿身上打转, 对那男子的话竟是浑然不觉。
此等神情, 自婉儿换上女装之后, 一路上陈垒云和婉儿已是见怪不怪了。
陈垒云拱了拱手道: “前辈盛情, 在下心领了, 只是晚辈等急着赶路, 就不叨扰了。”
那男子笑道: “在下也看出二位急着赶路, 但此番相邀, 却是有道理的。
常言道 ‘欲速则不达’, 这深秋的天色再过片刻便全黑了,
前面那山岭林密路繁, 二位若是熟知路径那便罢了, 否则天一黑便东西难辨,
绝无可能在夜间翻越此山。 而且此处附近数十里内蛇虫众多, 除敝处外别无人家。
二位若不愿住在敝处, 恐怕只有掉头往北, 回到先前的客栈过夜, 那样只会更耽误时间。”
陈垒云和婉儿互望了一眼, 心知那男子所言不虚, 此处草丛中既有这么多蛇, 附近确实不可能有什么人家,
而两人自清晨离开先前的客栈, 下午才走到这里, 此刻若要返回, 耽误时间不说, 不到半夜根本就回不去。
看来只有在此处暂住一夜了。 婉儿问道: “前辈, 此处为何会有这么多蛇?”
那男子鉴貌观色, 知两人已无异议, 便笑道: “这个说来话长, 一会儿到了舍下再聊,
时候不早, 咱们先上山吧。”
陈垒云道: “那便打扰前辈了。” 当下那男子领头, 那女子捡起小蛇雕的尸体, 一行人往山脚方向走去。
五人边走边互道了姓名, 那男子名叫徐应松, 他那武功高强的师妹名叫袁采儿, 弟子则名叫谭飞。
那山峰远看着灰扑扑不甚起眼, 走到近前陈垒云和婉儿才发现它其实要比他们先前以为的陡峭许多,
其中正面那片山崖几乎全由一段段的垂直陡壁组成, 每段十余丈高,
每两段之间似有一个小平台。 自下而上望去, 看不出平台的进深, 但从整个山壁的陡峭程度来看,
那进深至多只有一尺左右, 堪堪能让人贴墙而立。 那陡壁和平台衔接而上, 在昏黄的暮色中宛如一道极陡的巨梯。
陈垒云和婉儿均想: “如此山壁非人力所能开凿, 必是天然所成, 堪称是鬼斧神工了。”
众人在石壁前停下脚步, 徐应松对陈垒云道: “此山东侧有蜿蜒山路可至山顶, 沿途景致也还不错,
只是如今日头将落, 已错过了观景时机, 我们不如就从这山壁攀上去, 节省些时间, 不知陈少侠意下如何?”
陈垒云道: “晚辈初来乍到, 一切但凭前辈做主, 前辈请!”
徐应松点了点头, 与袁采儿一同往山壁跃去。 婉儿见这山壁如此陡峭, 不禁睁大了眼睛, 要看这两人如何攀附,
却见他们大袖飘飘, 足尖在山壁的凹凸之处随意一借力, 身形便陡然上跃一两丈,
只七八个起落便轻轻松松地登上了第一级平台。 陈垒云又转身对谭飞道: “谭师兄请!”
谭飞抱拳还礼道: “陈少侠不必客气, 这石壁甚宽, 我们一同上去吧。” 说完双足点地, 跃上了左边石壁。
他的动作虽也娴熟, 身法比起徐应松和袁采儿来却逊色了不少, 手足并用不说, 神情也全神贯注,
速度更是慢了许多。 陈垒云见谭飞攀到两丈来高时, 右手轻轻扶在婉儿腰上, 道: “婉儿, 我们也上去吧,
你不必使力, 到了高处若觉得眩晕, 便闭上眼睛。” 婉儿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 嫣然笑道: “我不怕。”
陈垒云足尖点处, 两人跃上了右侧山壁。 他也象徐应松和袁采儿一样, 凭足尖借力上跃,
只是他生性谦逊, 不愿在外人面前炫技, 上跃的速度不疾不徐, 始终跟在谭飞的右下方。
徐应松和袁采儿见他三人即将攀上平台, 便转身往第二段石壁跃去。 五人两前三后,
越攀越高。
攀到山壁中段时, 有一段石壁比先前宽得多, 婉儿见谭飞与他们离得较远, 便轻声对陈垒云道:
“陈大哥, 咱们打死了他们的小蛇雕, 他们怎的还如此客气, 让我们借宿? 爹爹常说江湖凶险, 此事会不会有诈啊?”
陈垒云小声道: “是啊,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以徐前辈的身份, 想来该不会诓惑后辈吧?”
婉儿问道: “‘徐前辈的身份’? 陈大哥莫非已看出他的来历了?”
陈垒云道: “那倒没有, 只不过他二人武功高强, 武学上的见识也颇为不凡, 料想是大有身份之人。
再说经过方才的耽搁, 今晚也确实无法赶路了, 无论对方用意何在, 一会儿咱们多加小心便是。”
他们悄悄议论着, 却不知那谭飞离他们虽远, 且在全神攀爬之中, 还是忍不住每隔一段时间便往婉儿这边看上一眼。
此时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见婉儿嘴巴凑在陈垒云耳旁, 神情亲密, 心中忽有些怅然若失,
一个疏神之下, 足尖居然踩了空。 谭飞这一惊非同小可, 在众同门中, 他是唯一能攀这山壁之人,
但攀这山壁实已是他轻功修为的极致, 虽攀过不止一次,
每次却仍需倾注全力, 容不得半点疏失。 此时一脚踩空, 只吓得一颗心似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一般,
惶急之下, 伸手去抓右侧的一块突起, 却因身躯歪斜, 手指差了半寸未能抓牢, 只听 “哧” 地一声轻响,
指甲破裂, 手指滑脱, 非但没能稳住身躯, 反因使力不当将自己的身子稍稍推离了山壁。
这一来更是无从借力, 不禁 “哎呦” 了一声, 整个人从石壁上滑落了下来。
这时他们已攀上五六段陡壁, 离地少说也有五六十丈高, 若是摔到地上, 再高的武功也绝难生还。
徐应松与袁采儿身在高处, 听到惊呼声再想抢救, 却哪里还来得及? 徐应松大声喝道: “不要慌, 攀住平台!”
但谭飞失足处离下方最近的平台也有七八丈高, 即便摔落在平台上, 也难免要骨断筋折。
更何况那平台纵深不过尺许, 从七八丈高处望下去, 不过是稍大些的凸起而已,
谭飞就算侥幸摔在上面, 受伤之余要想攀住, 却也千难万难。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之际, 却见陈垒云带着婉儿横掠而至,
挥手往谭飞身侧虚托了一掌, 谭飞正自吓得魂飞魄散, 忽觉一股大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终究是训练有素之人,
双手趁势急抓, 终于攀住了山崖上的突起, 只是惊骇过度, 一时无力攀爬, 伏在山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徐应松和袁采儿见陈垒云一手带着婉儿, 竟仍能在石壁上趋退自如, 相互对望了一眼, 心中均不胜骇异。
两人看到谭飞无恙, 都微微松了口气, 但徐应松见弟子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 面色却甚是难看。
袁采儿柔声道: “师哥不要生气, 我去拉他上来。” 说罢, 将小蛇雕的尸体交给徐应松,
沿石壁跃下数丈, 抓住谭飞的手臂, 几个起落跃上了平台。 陈垒云和婉儿也随即跟上。
徐应松狠狠瞪了谭飞一眼, 谭飞低下头不敢言语。 袁采儿见谭飞脸色依然苍白, 双手也微微颤抖, 知他仍无力攀爬,
便继续抓着他手臂上跃, 她身材娇小, 但一手抓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谭飞, 上跃速度却丝毫不减, 轻功之佳,
连陈垒云也不禁暗暗点头。 一行人没了谭飞拖后腿, 攀崖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不多时便攀到了崖顶。
出乎陈垒云和婉儿意料, 那崖顶竟是一片方圆足有二十余丈的宽阔平地。 那平地的东南方林木密布,
与一条山路相接, 其余方向看上去则是山坡、 陡壁并杂, 地势甚是险峻。 那平地的西面有七八间屋舍, 显见是徐应松等人的居所。
正中屋舍前有一个高台, 屋舍两侧各有些青石搭成的小丘状凸起, 上有大小不一的孔隙, 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那中间平地上整整齐齐地打着几十根石柱,
看似梅花桩, 却只有两尺来高, 比梅花桩矮了许多, 间距几达两丈, 却又比梅花桩大了数倍,
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这时谭飞的体力恢复了不少, 他脸有愧色, 走到徐应松身旁轻声道:
“师傅, 一涧坡的众位师弟尚不知那消息, 可要弟子前去通告一声, 以免无谓折损?”。 徐应松点头道:
“嗯, 你去一趟吧, 让大家多加小心, 届时只略探虚实即可, 不可鲁莽。” 谭飞道了声 “是”,
又转身向陈垒云道了谢, 羞惭之下, 婉儿这边却是不敢看了, 道完谢便沿东南面的小径下山而去。
此时山脚下的大地已陷入沉沉黑暗之中, 但在这崖顶之上, 却依然可以看见西边地平线上那半轮殷红似血的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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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一年一月十六日写于纽约 二零一一年一月十七日发表于本站 https://www.changhai.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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