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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e Smolin 和他的《The Trouble with Physics》
- 上篇 -
- 卢昌海 -
2006 年, 超弦理论遭遇了一次公关挑战, 两部 “反弦” 著作相继出版 (而且一年后,
两部著作都出了平装本——意味着销量都不错)。 其中一部系 Loop Quantum Gravity (圈量子引力) 阵营的
Lee Smolin 所著, 书名为 The Trouble with Physics
(《物理学的困境》), 副标题是: “The Rise of String Theory, the Fall of a Science, and What Comes Next”
(“弦论的崛起, 一门科学的衰落, 接下来是什么”)。 另一部则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数学系助教 Peter Woit 所著,
书名更不客气, 叫做 Not Even Wrong (据说是当年 Wolfgang Pauli
评论完全不靠谱的理论之用语), 副标题则是: “The Failure of String Theory and the Search
for Unity in Physical Law” (“弦论的失败及寻找物理定律的统一”)——与 Smolin 的副标题遥相呼应,
前者明示弦论的崛起是物理学的堕落, 后者暗示弦论的完蛋是 “新生活” 的开始。
我近日读了 Smolin 的这本 The Trouble with Physics, 在这里评论几句。
先从 Smolin 本人的背景说起吧。 这一来是该书内容的一部分, 二来对于了解书中某些观点的由来有些帮助。
Smolin 的学术生涯不是很平坦, 或者说略有些生不逢时——他是那种具有远大哲学抱负的物理学家,
而那样的哲学抱负自 20 世纪中叶之后就已不太吃香。 他曾经的愿望, 是成为像 Albert Einstein、
Niels Bohr、 Werner Heisenberg 那样具有哲学头脑的科学家。 1976 年当他进入哈佛大学的研究生院时,
周围的物理学家中有 Sidney Coleman、 Sheldon Glashow、 Steven Weinberg 那样的大牛。
但那些人给他的感觉却让他几乎要放弃物理, 因为他们 “一点也不像我心目中的英雄”。
在科学哲学上, Smolin 受 Feyerabend 的影响极深。 Feyerabend 的观点被一些物理学家视为是反科学的,
这个评价或许过于简单化, 不过 Feyerabend 的科学哲学在我看来确实是比较混乱的,
我曾在繁星客栈的两个贴子中评论过他的某些观点。
据 Smolin 说, Feyerabend 一直对科学为什么如此有效感到困惑, 而困惑的源泉之中,
就有我那两个贴子评论过的那些对科学与非科学进行分界时的逻辑含混和低级错误。
Smolin 所受 Feyerabend 的影响, 使他对被科学界视为另类的学说或人士怀有深深的同情, 他在
The Trouble with Physics 中讲述了好几位不被主流科学界接受的人士闭门造车的故事。
他提出的改革物理学界的要点之一, 就是要对这些人士进行全面支持, 甚至给予优先照顾, 就像风险投资家投资小公司一样。
当然, 这会产生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就是用何种方法来判断什么样的非主流人士值得 “投资”? Smolin 提出的 “选秀”
手段堪称儿戏, 乃是让同样非主流的人士来作判断 (“Ask some who already do science this way”)——说白了,
是让该群体自己给自己打分。 有意思的是, 这种让某一群体自己做选择的做法, 原本是 Smolin 强烈反对的,
唯一的区别是, 当他反对时, 针对的是支持超弦的群体, 而在他支持时, 那个群体换成了非主流人士。 Smolin 并且表示,
这种 “投资” 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那样的人士只有 “两打” (24 人) 左右。
这数字从何而来, 他没有交代, 但我很怀疑这数字的可信度。 事实上,
哪怕将选择的范围限定在曾经获得过博士学位的人之中, 这数字恐怕也是极大的低估, 更不用说按 Smolin 的逻辑,
根本没理由将选择范围限定为曾经获得过博士学位的人——因为他早已表示过, 那些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正规学位程序所不容的。
若是那样, 人数更是远远不止 “两打”。
除了来自 Feyerabend 的影响外, Smolin 对非主流研究的支持与他自己的经历显然也有密切关系。
他本人就是一位非主流研究者, 在学术生涯的早期, 他曾在主流与非主流之间作过一定程度的折衷,
但最终选择了非主流。 他宣称自己坚定地相信量子力学是错的,
为避免失业, 他暂时抑制了研究量子力学基础的冲动, 但后来还是做了一些自己的东西。 由于这个缘故,
他毕业时比其他学生多花了两个月时间, 才颇有些侥幸地找到一个职位。 他对这段经历的评价是 “This was not fun”。
Smolin 声称, 在过去二十多年里, 超弦理论不仅对量子引力, 而且对粒子物理研究的职位和经费形成了垄断性的占有,
使得不做超弦理论对年轻人来说形同职业自杀——就像他当年做自己的东西时遭遇过的一样。 这一描述是否夸大,
且不去说它, 但呼吁改变这种状况, 无疑是 Smolin 撰写 The Trouble with Physics
的动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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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十月八日写于纽约 二零零七年十月九日发表于本站 https://www.changhai.org/
Re: 对占星术的批判与反批判
Feyerabend: 几乎任何稍微重要的理论都存在着与理论相冲突的实验结果。 在这一方面,
占星术与那些受到高度尊敬的科学研究纲领并无二致。
Feyerabend (费耶阿本德) 所忽略的是: 两个纲领的区分并不只在于它们的正确与否 (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正确的纲领,
拿大家都不可能绝对正确这一事实来混淆不同纲领的差别, 是科学哲学讨论中的常见误区,
但往往是菜鸟们才犯的错误, Feyerabend 也会如此倒是很让人跌眼镜),
而更多地在于它们如何对待理论与实验之间的冲突。
一个科学理论必须诚实地列出在自己的预言范围内有哪些实验结果与理论不符, 如果哪位科学家
(或科学界作为一个整体) 有意隐瞒或回避理论与实验不符的地方, 那就违背了科学精神, 应当受到谴责。
反过来说, 如果占星师在自己的顾客面前能诚实地罗列出自己此前所有占星结果中哪些是错误的,
那他就起码在这点上符合科学精神。
不同的纲领在这一点上的差别才是他们最为实质的差别。 其他的不过是起点或现状的高低之别。
熟悉占星术的人不妨对比一下多数科学家和多数占星师分别是如何对待自己预言与实验的差别的。
二零零七年三月七日写于纽约
Re: 对占星术的批判与反批判
Feyerabend: 占星术并非没有发展, 在天文学做出新发现, 如发现海王星和冥王星之后,
占星术也相应地进行了调整以吸收新的成果。
顶楼文章没有引用那些科学家的原文, 我无从知晓那些科学家是真的把 “存在与具体断言相反的事实”
作为了批评占星术的主要逻辑依据, 还是 Feyerabend 拿住了对方的一句并未起逻辑支柱作用的普通陈述来做文章。
如果科学家们真的以 “存在着与具体断言相反的事实” 作为反对占星术的主要依据, 那这种批评的确是有欠思考的,
不仅在逻辑上非常薄弱 (这一点正如 Feyerabend 所指出的), 没有击中要害, 而且还无形中抬高了占星术,
因为对后者来说, “与具体断言相反的事实” 仅仅用 “存在” 来表述, 实在是太过委婉了。
但 Feyerabend 作为一位知名的科学哲学家, 在反驳他人观点时写下诸如 “占星术并非没有发展, 在天文学做出新发现,
如发现海王星和冥王星之后, 占星术也相应地进行了调整以吸收新的成果” 这样的话, 未免太小儿科了。 这就好比有人说
“我这两天累得完全走不动路了”, 而别人却反驳说 “不对, 刚才我看到你走了一步路”。
占星术是与科学差不多古老的东西, 在很遥远的过去水平也曾经是差不多的, 但今天它们相距遥远。
它们过去那么多年的历史是一面极好的镜子, 照出了科学与非科学之间最本质的差别。
二零零七年三月七日写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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