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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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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五年回国札记 (下)

(2005.11.27 - 2005.12.24)

- 卢昌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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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杭州

从花港观鱼公园中远望雷锋塔
从花港观鱼公园中远望雷锋塔

结束了广州深圳之旅, 我们乘火车前往杭州。 据说那段时间广州到杭州的折扣机票比火车软卧更便宜, 但我们还是选择了火车, 这是我自小就喜爱的旅行方式。 乘火车可以一路观景, 比坐飞机的云里来雾里去有意思得多。 而且从广州到杭州沿途经过的城市中有父亲早年工作过的江西上饶, 以及母亲和我生活过多年的浙江金华, 虽然每一处都只能在月台上停留片刻, 而且金华火车站是新建的, 与我的记忆已无任何共同之处, 但对我们来说仍是一次难得的怀旧之旅。

杭州是我的故乡, 自出国以来最初几年平均每两年回去一次, 最近三年则每年回去一次。 如果要让我说一个这次与以往各次的最大差异, 那无疑是空气质量。

在 “繁星客栈” 上有网友评论说我很注意空气质量, 每篇回国札记都会谈及这个话题。 其实我倒也不是环保局雇来的探员, 之所以每次都提到空气质量, 只是因为这是每到一地最早给我留下印象的东西。 记得二零零二年回国见到的空气质量非常之差——差得令人痛心。 我甚至觉得这样下去, 我们的后代只有在图画中才能知道什么叫做蓝天白云了——就像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 科幻小说《钢窟》 (The Caves of Steel) 里三千年后的那些可怜的地球人一样。 但这次回杭州却惊奇地发现空气质量好得出奇: 在杭州的十几天里, 约有一半天数的空气质量好得用肉眼看不出瑕疵, 另一半天数虽有所不如, 却也比以往好得多。 不知是环境治理见了成效, 还是时节造成的差异 (这次回杭州比以往晚了约一个月)。 这次感觉杭州市区的建筑工地比以前少了, 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在雷锋塔上眺望西湖
在雷锋塔上眺望西湖

12 月 15 日, 我登上了新建的雷锋塔。 极目望去, 整个杭州市区及西湖风景区无比清晰地铺展在我眼前。 在记忆里, 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在如此明朗的天气下眺望西湖。 几天后, 在与两位远道而来的网友闲聊时, 我说那天的感觉是 “一眼望去, 视线能及的所有东西都清晰无比”, 网友归纳说 “嗯, 一望无际的感觉”。 其实我也想过用 “一望无际” 这个词, 却又觉得非用如此繁琐的方式不足以描述当日那种爽心悦目的感觉。 在灰蒙蒙的空气中我常常也会有一望无际的感觉——因为在那样的空气中我看不见边际。 但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一望无际, 因为在视线的远端、 地平线以上, 还有许多景物只是因迷雾的遮断才无法看到。 可惜的是, 在雷锋塔上拍出的相片远不如我看到的真实景观来得亮丽清晰, 跟深圳赛格中心那张相片正好相反。

东河掠影
东河掠影

由于父母的住所从原先的城北搬到了城东, 离东河绿化带很近, 我有时便到东河边散步。 东河与中河 (合称中东河) 是杭州市区两条历史悠久的河道, 开挖于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唐代。 经过两岸居民无节制的排污,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 这两条古河流终于与国内无数其它城市河流一样, 沦为了臭水河。 在我念中学的时侯, 中东河治理是杭州市的一项很大的市政工程。 这些年来, 中东河两岸密集而破旧的民居大都已被拆除, 其中的一部分用地变成了绿化带, 中间还点缀着许多园林雕塑小品。 这些绿化带虽然规模不大, 但镶嵌在两岸的楼群之中不失为一道园林与现代交融的都市风景线。

拱宸桥街景
拱宸桥街景

不过中东河绿化带在设计上也有一个让我感觉缺憾的地方, 那就是每当与城市主干道交汇的时侯, 绿化带就被截断。 由于南北向的中东河沿途跨越了市中心几乎所有东西向的主干道, 因此行人沿河每走上几百米就会遇到一条道路, 想要继续前行就得拾阶而上, 设法穿越道路。 另一方面, 中东河本身并非道路, 因此主干道在与中东河交汇的地方往往不允许行人过街, 行人必须绕行到附近的街口才能过街。 这种不便彻底割裂了绿化带的整体性, 使原本应该很适合徒步欣赏都市景观的中东河绿化带成为了一段段零碎的街边绿地。 倘若绿化带能够从地下穿越城市道路 (中东河绿化带原本就是下沉式的, 建地下穿越设施相对容易), 无疑会使其功能更加健全。

运河畔的日落
运河畔的日落

杭州市区的河道除中东河外, 还有著名的京杭大运河。 一年多前, 运河的市区段开通了水上巴士——从城北的拱宸桥至市中心的武林门, 沿途在信义坊设有停靠点。 不过, 我在拱宸桥码头登船的时侯, 船舱里空无一人, 让人不禁替水上巴士能持续多久捏一把汗。 拱宸桥在小时的记忆里是非常遥远的地方, 是当时的 51 路 (后改为 151 路) 无轨电车的终点站所在地。 我念小学和中学的时侯曾到过那里, 记忆里的拱宸桥地区极其破旧, 唯一的优点是狭窄道路的两旁栽满了大树, 绿荫在道路上方连成一片。 这是杭州旧城道路的典型形式, 也是旧城中少数令我怀念的景观。 这些年新建的道路很少有能够再现那种林荫道景观的。 站在古拱宸桥上远望运河, 东侧是改建后的新区, 码头附近则正在建设运河广场。

水上巴士平稳地往市中心驶去, 十几分钟后到达的信义坊离父母和我原先的住处很近。 如果没记错的话, 那里原先是建在干涸河床上的一个颇有规模的菜市场, 叫做卖鱼桥市场。 我小时候常随父母去那里买菜。 那个市场的设施非常简陋, 环境也很差, 但小贩云集, 热闹非凡。 信义坊步行街刚建成时着实让我惊艳了一番——我 2002 年回国时曾到过那里, 彼时父母尚未搬往新居, 信义坊的基建工程刚刚竣工, 同步建设的住宅大都尚未有人入住, 步行街的商铺也尚未开张, 但我很喜欢那种小桥流水的氛围。 三年后的此次, 当我重返信义坊时, 却失望地发现多数商铺店门紧闭, 剩下的几家也门可罗雀。 再仔细一看, 无论开着还是关闭的, 几乎所有商铺都是餐饮类的。 这是否造成恶性竞争且不说它, 我觉得商家们有可能错估了信义坊的地位。 信义坊这个地点在杭州的旅游地图上是很偏僻的, 而且规模很小, 外地游客未必愿意光顾。 因此这个小商圈的主要客源应该是附近居民而非外地游客。 但对附近居民来说, 开这么多餐馆有什么用呢? 有多少人会有闲钱在家门口下馆子呢?

河坊街
河坊街

与信义坊步行街的门庭冷落相比, 杭州的另一条步行街——河坊街——却是人气旺盛。 河坊街是一条仿古街, 汇集了各种各样的手工艺摊档和店铺, 散发着浓郁的传统文化气息。 很多绝活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见, 在这里却可以亲眼目睹手工艺人的表演。 杭州著名的 “胡庆余堂” 国药号也坐落在那里。 “胡庆余堂” 的营业处建得很别致, 宛如一个古代药行。 走在河坊街会让人偶尔产生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不过抬起头来还是时不时可以看到小街外的现代都市, 就像看电影时, 一转头就可看到剧场里的观众, 提醒自己一切都只是艺术虚构。

湖滨音乐喷泉
湖滨音乐喷泉

这次在杭州的十几天中, 单一景观令我印象最深的要数是位于湖滨的音乐喷泉。 这个喷泉建成已有几年, 但我之前始终未有机会一睹真容, 这次路过湖滨时正好遇上喷泉表演, 于是找了一张湖畔的椅子坐下。 我不懂古典音乐, 不知播放的是什么曲子, 只能外行看个热闹。 看音乐喷泉有点像看烟花, 我曾在纽约看过美国独立日的烟花表演, 在烟花绽放的瞬间仿佛有无数光芒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气味, 耳边则是隆隆的霹雳声。 这种气势从远处是无论如何感觉不到的。 这次在西子湖畔欣赏音乐喷泉给我的感觉与昔日观看烟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乐曲高昂激荡的时侯, 主喷泉的水柱带着逼人的气势直刺云霄, 周围的其它水柱层层叠叠, 形成一片片晶莹的幕帘, 我抬头仰望, 只见远处夕阳的余晖透过水雾熠熠闪动, 仿佛沉醉在美妙的旋律中翩翩起舞, 让我不禁想起张学友的一首歌曲来: 夕阳醉了。

一曲结束, 耳畔响起一片掌声, 漫天的水雾却兀自飘舞不息。

这几年杭州的变化之中, 最令我欣赏的是许多公用设施的免费——包括西湖周围的几乎所有公园, 许多大型的博物馆 (如浙江博物馆、 新建的西湖博物馆等), 以及全市所有的公厕。 这在国内城市中是少有的, 许多城市——比如北京——不仅没有类似的举措, 还一度为提高公园门票而努力奋斗着。 不过我觉得, 那些免费的公园和博物馆可以效仿国外的类似设施设立捐款箱, 一来增加些收入, 二来也提供一个机会, 让大家能够为共建自己喜爱的公共设施出一份力, 这对美化社会风气会有一种促进作用。

茶园农居
茶园农居

随着国内开车族的壮大, 许多原先非常遥远的地方渐渐变得不那么遥远了。 杭州郊外的梅家坞等地有许多茶园, 交通便利之后, 那里的许多茶农在家中开了茶舍, 让人品茶。 对都市人来说, 能暂别喧嚣, 到青山环抱的农居中品茶聊天, 是既有意境又很健康的事情。 因此每逢节假日, 那一带来自市区的车子络绎不绝。

不过开车族的壮大给市内交通带来的压力也很大。 我注意到许多道路的机动车道数量有所增加, 自行车道及人行道的宽度则受到了压缩。 杭州的路网之中单行线依然很少, 多数路口都是双向道路与双向道路交汇, 许多路口的信号灯带上了方向指示。 也许是不想让信号灯太多影响行车效率, 许多相对较小的道路与主干道的交汇口往往只画人行横道线而不设红绿灯。 画人行横道线的意义在于: 如果机动车在横道线上撞了行人, 机动车要负全责。 这使得车辆在接近横道线时通常会减速。 不过话说回来, 行人终究也得掂量自己脑袋的价值, 司机负全责不等于说自己丢了脑袋就物有所值了。 有些司机也洞悉了行人的这种心理, 在能够吓阻行人的时侯毫不客气地快速通过。 在这种行人与司机好勇斗狠的过街博弈中, 我所见过的最惊险的一幕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铁了心直穿横道线, 一辆原本毫不减速企图吓退老太太的轿车见势不妙只能表演了一个好莱坞式的急刹车。 在刺耳的刹车声中,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车窗内司机咬牙切齿的表情。 杭州的这种过街博弈我觉得是非常不妥的——不仅很不安全, 而且在无形中助长了人与人之间的恶性冲突及无序竞争。

五. 尾声

回到纽约后, 我给同事们看了一些我在广州和杭州拍摄的照片, 结果大家普遍感到惊讶。 一位美国同事盯着几张杭州街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然后感叹说真干净, 地上居然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印度同事看到广州天河中心的照片也讶异得半晌不语。 在他们原先的印象中, 中国的都市也许都和纽约唐人街一样, 或者像老谋子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和《秋菊打官司》等几部在国际上大大露脸的中国影片所描绘的那样。 当然, 我也告诉他们那些照片绝非中国的全貌, 甚至也不是这两座城市的全貌, 中国的沿海与内地、 都市与乡村存在着巨大差异。

很多年前, 电视连续剧《北京人在纽约》风靡国内, 片中有这样几句话: “如果你爱他, 就把他送到纽约, 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他, 就把他送到纽约, 因为那里是地狱”。 从某种意义上讲, 每一个足够复杂的国家或地区都是如此, 如果你想看天堂, 你就能在那里看见天堂; 如果你想看地狱, 你就能在那里看见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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