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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只眼看《圣经》之创世七日谈 (4)
- 卢昌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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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Thus the heavens and the earth were finished, and all the host of them.
2:1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
2:2
And on the seventh day God ended his work which he had made;
and he rested on the seventh day from all his work which he had made.
2:2
到第七日, 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 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 安息了。
2:3
And God blessed the seventh day, and sanctified it:
because that in it he had rested from all his work which God created and made.
2:3
神赐福给第七日, 定为圣日; 因为在这日, 神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就安息了。
这三句的重点是 “创世劳动” 已毕, 上帝在第七日休息 (rest) 了。 就跟明星的鸡毛蒜皮之事皆为 “要闻”
一样, 上帝的休息也 “兹事体大”, 因为工作几天就休息太像普通人了, 不免让人联想到 “累” 字,
从而有损上帝的全能形象。 不过区区词义上的联想难不倒辩护士,
《麦克阿瑟研用本圣经》就诠释说上帝的休息不是因为累了, 而只是替人类立个规矩,
让大家劳逸结合。 轻轻一句, 有损形象的联想就被 “乾坤大挪移” 成了对人类的体恤, 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 可别贸然将这种体恤视为温情, 因为哪怕真是体恤, 经过上帝的 “赐福” 并钦定为 “圣日”——即所谓
“安息日” (Sabbath), 性质也就不同了。 比如在民数记 (Numbers) 的第 15 章中,
一位在安息日不休息的捡柴人就被上帝下令乱石砸死 (这是上帝无数残暴行为中一个很微小的例子——因为才杀了一个人)。
另一方面, 这种 “替人类立一个规矩” 的诠释若是认真对待, 则如今很多国家通行的一周休息两天的作息可就不合
“规矩” 了, 只不过在多休息一天这种虽然不大却很实质的利益面前, 信徒自动显出了鸡贼的一面,
不再较真于规矩了——当然, 骨子里恐怕也未必相信上帝有处死捡柴者那样的实在性。
2:4
These are the generations of the heavens and of the earth when they were created,
in the day that the LORD God made the earth and the heavens,
2:4
创造天地的来历, 在耶和华神造天地的日子, 乃是这样,
第二章这第四句的中间虽是逗号, 其实却分属两个版本的创世记:
前半句是第一个版本的小结, 后半句是第二个版本的开始。 中文 “和合本” 对这句的翻译相当糟糕,
连前后分割都打乱了, “恢复本” 所译的 “诸天与地创造的来历, 乃是这样。
在耶和华神造地造天的日子,” 就好多了 (后半句的不通是因为要跟下一句连起来才完整, 非中译之过),
而且把分割两个版本的逗号改为了句号, 比 “詹姆斯国王版” 还略胜一筹。 当然,
某些其他英文版——比如 “修订标准版”——也同样将逗号改为了句号。 不过句子的划分虽可订正,
章节的分割却已约定成俗, 只得将错就错了。
有读者可能会问: 何以见得后半句是第二个版本的开始? 这首先是因为从后半句开始讲述的是一个细节不同的创世故事;
其次则是因为两个版本存在一个特征性的差异, 那就是对上帝的称呼彼此不同: 第一个版本称为 “God” (神);
第二个版本称为 “LORD God” (耶和华神)。
具体地说, 第二个版本中的 “LORD” 一词对应于希伯来《圣经》中的上帝名字 יהוה (YHWH)。
早年的犹太信徒不愿直呼上帝名字, 便用 אֲדֹנָי (Adonai) 代之, 含义为 “主” (Lord),
这便是 “詹姆斯国王版” 中本质上是意译的 “LORD” 一词的由来。 这种意译使得原本含义为 “某某神”
的 “名字加职位” 的称呼变成了 “主神” (LORD God) 这样一个在一神论框架中纯属同义反复的词组
(因为对一神论来说, 世界上只有一个上帝, “LORD” 和 “God” 同属一个上帝)。 中文 “和合本” 的译名 “耶和华神”
倒是避免了同义反复, 但也有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 “耶和华” 乃是音译, 然而却是错误的音译。
历史上, 当希伯来语作为古语逐渐淡出时, 犹太信徒开始对圣经注音, 以便不熟悉希伯来语的人也能朗读,
然而对上帝名字 יהוה (YHWH) 注音时标注的却是为避免直呼上帝名字而引进的 אֲדֹנָי (Adonai)
的元音。 结果后世的神学家将两者混淆了起来, 用 אֲדֹנָי (Adonai) 的元音来发 יהוה (YHWH) 的音。 不仅如此,
他们还将德国教士对 יהוה (YHWH) 的注音混了进来, 后者将 “W” 注成了 “V”, 将 “Y” 注成了 “J”, 从而衍生出了
“Yehovah”、 “Jehovah”、 “Jahweh”、 “Jahwe” 等诸多名称。 中译名 “耶和华” 就是这种多重错误的中译。
后来的研究者认为, יהוה (YHWH) 的真正发音近于 “Yahweh”,
中译的话, 近于 “雅赫维”。 倘若真有上帝, 并且像《圣经》描述的那样小器和残暴,
那些连他名字都念错的信徒们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读者也许还会问: 两个版本对上帝的称呼为什么会彼此不同? 这是因为那根本就是两本不同的书拼起来的,
而且拼得十分粗糙, 称呼不统一还在其次, 甚至连内容——如我们即将看到——也是相互冲突的。
一般认为, 第一个版本的创世记属于所谓的 “P 典” (P-document) 或 “祭司典” (Priestly Document),
其中 “P” 是英文 “祭司” (Priestly) 的首字母; 第二个版本的创世记则属于所谓的
“J 典” (J-document) 或 “耶和华典” (Jahwist document), 其中 “J” 是 “耶和华” (Jehovah) 的首字母。
从成书年代来讲, J 典早于 P 典, 因而第二个版本的创世记早于第一个版本。
这种时间顺序带来的微妙差别我们在品读后文时将会看到。
2:5
And every plant of the field before it was in the earth, and every herb of the
field before it grew: for the LORD God had not caused it to rain upon the earth, and there was not a
man to till the ground.
2:5
野地还没有草木, 田间的菜蔬还没有长起来, 因为耶和华神还没有降雨在地上,
也没有人耕地。
2:6
But there went up a mist from the earth, and watered the whole face
of the ground.
2:6
但有雾气从地上腾, 滋润遍地。
这句跟 第 2:4 句 的后半句是以逗号分隔的, 从而要连起来才完整。
这句的英文对现代读者来说颇有些不知所云, 甚至未必能读出草木和菜蔬 “没有长起来”
这层意思——这可不是本文作者的胡乱点评, 精通英文者如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 也如是评价。
某些其他版本——比如 “新詹姆斯国王版”——对此作了重新翻译, 比较清晰地显示出了在上帝是在草木 (plant)
和菜蔬 (herb) “还没有长起来” (before …… had grown) 的时候创造天地的。
中文 “和合本” 的翻译除 “菜蔬” 一词含义偏窄外, 在主要意思上也还到位。
草木和菜蔬为什么 “还没有长起来” 呢? 是因为 “耶和华神还没有降雨在地上” (the LORD God had not
caused it to rain upon the earth), 以及 “没有人耕地” (there was not a man to till the ground)。
这两条原因都跟第一个版本的创世记形成有趣对比。
首先, “耶和华神还没有降雨在地上”, 以及接下来的 “雾气从地上腾, 滋润遍地” (there went up a mist from the earth,
and watered the whole face of the ground) 显示第二个版本的创世记是先有旱地, 然后才有水, 跟第一个版本的先有水
(“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然后才有旱地 (“水要聚在一处, 使旱地露出來”) 恰好相反。
从版本学的角度上讲, 这种差异的一种可能的起源是: 两个版本源自不同地域的传说,
前者——即第一个版本——源自河谷或近海地区的人, 对他们来说水的存在乃至泛滥是常见的,
要紧的是 “旱地露出來”; 后者——即第二个版本——则源自平原地带的人, 那里旱地的存在不是问题,
干旱才是威胁, 因此要紧的是 “降雨在地上”。 而对《圣经》本身而言, 往坏了说是自相矛盾,
往好了说也是整理不力。
其次, 将 “没有人耕地” 作为草木和菜蔬 “还没有长起来” 的原因之一是一种很朴实、 甚至很土的视角,
显示出上帝跟人类一样需要靠 “耕地” 这种脚踏实地的劳动才能让草木和菜蔬 “长起来”,
跟第一个版本中动动嘴巴 (“神说”) 就能成事相比是很 “低等” 的。 这种 “低等”
在第二个版本的创世记中颇具代表性, 跟前面提到的 J 典早于 P 典也是一脉相承的,
因为人类膜拜上帝的能力是与时俱进的, 早期版本中的上帝自然会因膜拜能力不足而显得 “低等”。
另外, 将 “没有人耕地” 作为草木和菜蔬 “还没有长起来” 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额外的麻烦,
那就是把草木和菜蔬的出现排在了人之后, 这跟第一个版本中草木和菜蔬出现于第三天,
人出现于第六天是矛盾的。 这类比比皆是的矛盾给评注者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因为假如不存在矛盾,
则第二个版本可视为是对第一个版本的补充 (虽然某些补充画蛇添足, 使上帝变 “低等” 了),
但有了这么多矛盾, 评注起来就费劲了。
不过, 信徒数以亿计, 自然不乏巧舌之士。 比如 19 世纪的神学家达纳 (J. Jay Dana)
及当代的美国神学家登伯斯基 (William Dembski) 等人就认为, 第一个版本乃是上帝创世的蓝图,
因而一切都是 “好的” (good) 或 “甚好” (very good), 第二个版本才是真实的创世, 结果出现了种种不如意,
乃至后来需要他亲自毁灭之。 这种解释对于主观上本就想拥抱解释的信徒虽是福音,
对局外人来说其拙劣却是一目了然的, 不仅完全忽略了第一次创世时反复提到的 “事就这样成了”
(it was so), 而且在无形中把上帝贬为了三流的程序员, 居然把
“好的” 或 “甚好” 的蓝图操作成了需要 “重写” 的失败。
另一种观点, 在创世记受达尔文进化论冲击之后一度被大批神学家所采用, 是宣称两个版本都只记录了上帝创造什么,
而不涉及具体过程, 也不涉及时间。 这种解释一举回避了跟现代科学的尖锐冲突 (因为若不涉及具体过程和时间,
则出现在过程、 时间、 时序上的尖锐冲突就都不复存在了), 但拙劣不亚于前者, 厚颜则尤有过之,
因为连 “第一日”、 “第二日”…… 那样铁板钉钉的时间和时序, 以及后面即将看到的 “取下他的一条肋骨,
又把肉合起来” 之类白纸黑字的过程都否认了。 更重要的是, 这些否认若视为是对《圣经》的放弃,
倒不失为勇气, 可惜在神学家手里却纯系狡辩, 因为在其他方面, 他们依然将《圣经》捧为字字神圣的经书。
这种极不诚实的做法相当于宣称了为所欲为的诠释权。
如果说上面这两种观点虽然拙劣乃至厚颜, 毕竟还以解释为底裤, 算是间接承认了问题之存在, 那么第三种观点则是连底裤也不要了,
从而更横扫一切, 也更简单, 它宣称的是: 《圣经》代表的是上帝的绝对无误, 我们没法理解它,
恰恰意味着上帝的智力超过我们。 对于这种观点, 评论已是多余, 我只能建议其支持者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如何区分那样的上帝跟一个他们没法理解的精神病人的差别?
这些拙劣不堪的辩解出现在远古是不难理解的, 然而在距离启蒙时代、 文艺复兴、 科学革命已达数百年的今天,
仍有如此多的人如此一本正经、 绞尽脑汁地将一本破绽百出的古书捧为真理, 实在很让人感慨。
美国生物学家科因 (Jerry Coyne) 曾在《信仰对决事实》 (Faith vs. FACT) 一书中表示,
但凡见识过足够多神学文字的人, 都没法不对人们在那种领域的智力投入感到惊叹, 他作为科学家,
对那种智力没能投入到以真实世界为对象的研究领域中而深感遗憾。 其实智力浪费尤在其次,
那种愚昧所具有的唯我独尊和剿灭异己的扩张欲远比智力浪费更具威胁。
2:7
And the LORD God formed man of the dust of the ground, and breathed
into his nostrils the breath of life; and man became a living soul.
2:7
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 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 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
名叫亚当。
如前所述, 在这第二个版本的创世记中, 上帝跟人类一样需要通过脚踏实地的劳动才能创造东西。
这句是又一个具体例子: 上帝像制陶工人一样用 “地上的尘土” (dust) 为原料造出了人。
这里的 “地上的尘土” 对应于希伯来语的 אדמה (Adamah), 跟我们品读 第 1:26 句
时介绍过的 “人” 的希伯来语 אָדָם (adam) 有显著的相似性——后者是前者的一部分。 这种相似性不是偶然的,
而正是上帝 “用地上的尘土造人” 这一传说在词源上的体现。 这种用词源体现事务关系的做法是一种常见的文字现象。
2:8
And the LORD God planted a garden eastward in Eden; and there he put
the man whom he had formed.
2:8
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
2:9
And out of the ground made the LORD God to grow every tree that is pleasant
to the sight, and good for food; the tree of life also in the midst of the garden, and the tree of
knowledge of good and evil.
2:9
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 可以悦人的眼目, 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
园子当中又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
继客串制陶工人之后, 上帝又拿出了园丁手艺, “立了” (planted) 一个园子。
这园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伊甸园 (Garden of Eden)。 作为希伯来语的 “伊甸” 被认为有可能源自苏美尔语
(Sumerian), 含义为 “平原” (plain)。 后来演化到巴比伦语 (Babylonian), 含义则为美索不达米亚
(Mesopotamia), 即底格里斯河 (Tigris) 和幼发拉底河 (Euphrates) 流域间的平原。
不过这园子究竟在哪里, 却是谁也说不准, 也找不到完全符合特征的真实地点,
一般认为只是一个以想象为主的虚拟地点——这几乎是远古神话的惯例。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真实地点的话, 通常被认为是美索不达米亚范围内的某处平原。
伊甸园里有各种草木, 其中最特异的是 “生命树” (tree of life) 和 “分别善恶的树”
(tree of knowledge of good and evil)。 这两颗树的特异之处在于:
“生命树” 的果子吃了能长生——上帝在创世记的第 3:22 句中亲口证实了这一点,
表示 “现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树的果子吃, 就永远活着” (lest he put forth his hand, and take also of the
tree of life, and eat, and live for ever)。 这种吃了能长生的东西在古代神话中是很常见的。
“分别善恶的树” 则顾名思义, 吃了其果子就能 “分别善恶”。 不过值得解释的是, “善恶” (good and evil)
在希伯来语中具有代表一切知识的含义, 因为当时的人们视一切事物非善即恶。 因此 “分别善恶”
就是分别一切事物, 从而意味着掌握所有的知识和智慧, “分别善恶的树” 因此也被称为 “知识树”
(tree of knowledge) 或 “智慧树” (tree of wisdom)。
乍看起来, 伊甸园里既有能让人长生的 “生命树”,
也有能让人掌握知识和智慧的 “分别善恶的树”, 氛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其实却不然,
因为我们即将看到, “分别善恶的树” 的果子是不能吃的, 一旦吃了上帝会很生气, 后果会很严重。
2:10
And a river went out of Eden to water the garden; and from thence it was
parted, and became into four heads.
2:10
有河从伊甸流出来, 滋润那园子, 从那里分为四道。
2:11
The name of the first is Pison: that is it which compasseth the whole
land of Havilah, where there is gold;
2:11
第一道名叫比逊, 就是环绕哈腓拉全地的。 在那里有金子,
2:12
And the gold of that land is good: there is bdellium and the onyx stone.
2:12
并且那地的金子是好的。 在那里又有珍珠和红玛瑙。
2:13
And the name of the second river is Gihon: the same is it that compasseth
the whole land of Ethiopia.
2:13
第二道河名叫基训, 就是环绕古实全地的。
2:14
And the name of the third river is Hiddekel: that is it which goeth
toward the east of Assyria. And the fourth river is Euphrates.
2:14
第三道河名叫希底结, 流在亚述的东边。 第四道河就是伯拉河。
2:15
And the LORD God took the man, and put him into the garden of Eden to
dress it and to keep it.
2:15
耶和华神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 使他修理看守。
从伊甸园 “流出来” (went out) 的四道河跟伊甸园本身一样, 谁也说不准究竟是哪四道,
甚至连 “分为四道” (became into four heads) 是往下游分叉还是往上游分叉都有歧义。
这四道河完全有可能跟伊甸园同属虚拟, 但假如认为伊甸园是美索不达米亚范围内的某处平原,
则四道河被认为有可能是底格里斯河、 幼发拉底河, 以及它们的两条支流 (经过数千年的变迁,
那两条支流如今未必仍在)。
伊甸园解决了人的 “就业” 问题, 若没有后面的波折——或曰罪恶, 人的宿命大约就是看守园子,
直至洪荒了。 伊甸园有个别名叫 “乐园” (Pradise), 但其实就是个管饱的地方,
以动物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或许很 “乐”, 对有精神需要的人来说实在看不出何 “乐” 之有。
2:16
And the LORD God commanded the man, saying, Of every tree of the garden
thou mayest freely eat:
2:16
耶和华神吩咐他说, 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 你可以随意吃。
2:17
But of the tree of the knowledge of good and evil, thou shalt not
eat of it: for in the day that thou eatest thereof thou shalt surely die.
2:17
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 你不可吃, 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我们前面提到, “分别善恶的树” 的果子是不能吃的, 上帝在这里明确宣布了这一点,
并且撂下了狠话。 《圣经》里的上帝是一个毫无幽默感的角色,
偷吃他不让吃的果子可不像小孩偷吃父母糖果那么简单, 而是会遭严惩——“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in the day ……
thou shalt surely die)。 “分别善恶的树” 的果子也因此而被称为 “禁果” (forbidden fruit)。
熟悉神话的人都知道, 在几乎所有神话中, 但凡严令禁止之事,
其实是必做的, 就像拙劣电影里憧憬着回家团聚或成亲的地下工作者必定会丧命一样。
如果考虑到上帝是全知的, 则提供这么一颗树的后果对上帝来说是已知的,
人因吃其果子而被惩罚其实跟上帝蓄意降罪于人并无分别, 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说,
叫做 “一切都是导演的安排”。
由于前面介绍过, “生命树” 的果子吃了能长生, 因而 “生命树” 的果子跟吃了 “必定死” 的 “分别善恶的树”
的果子构成了一个西方版的 “自相矛盾” 故事: 同时吃两颗树的果子, 何如? 这问题上帝倒是解决得干净利落:
未等人吃到 “生命树” 的果子就将之逐出了伊甸园, 以免左右为难。
另一方面, 人虽被逐出了伊甸园, 却并未如上帝宣布的那样 “吃的日子必定死”
(in the day that thou eatest thereof thou shalt surely die),
而是活到了很高的寿数——比如亚当活了 930 岁。 当然, 这方面要圆过去是很容易的,
哪怕不效仿中国神话里 “洞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的智慧, 也可宣称所谓的 “死”
是指精神死亡, 等等。
由于前面介绍过, “分别善恶的树” 乃是涵盖一切知识和智慧的 “知识树”
或 “智慧树”。 从这个意义上讲, 吃这颗树的果子 “必定死” 倒是可视为《圣经》中一个深具象征意义的亮点,
明确点出了维系宗教须摒弃知识和智慧。
2:18
And the LORD God said, It is not good that the man should be alone;
I will make him an help meet for him.
2:18
耶和华神说, 那人独居不好, 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2:19
And out of the ground the LORD God formed every beast of the field,
and every fowl of the air; and brought them unto Adam to see what he would call them: and
whatsoever Adam called every living creature, that was the name thereof.
2:19
耶和华神用土所造成的野地各样走兽和空中各样飞鸟都带到那人面前, 看他叫什么。
那人怎样叫各样的活物, 那就是它的名字。
2:20
And Adam gave names to all cattle, and to the fowl of the air, and
to every beast of the field; but for Adam there was not found an help meet for him.
2:20
那人便给一切牲畜和空中飞鸟, 野地走兽都起了名。 只是那人没有遇见配偶帮助他。
一神论对神其实是很残酷的, 《圣经》里的上帝只能客串制陶工人、 园丁之类的角色,
形只影单地玩玩泥巴、 立立园子, 哪有希腊神话里那种多姿多彩的生活? 更残酷的是,
上帝并未懵懂到不知寂寞为何物, 而是晓得 “独居不好” (It is not good …… be alone)。
上帝于是要替人 “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make him an help meet for him), 但首先造出的却是动物。
从上下文看, 这并不是上帝忽然转念做起了不相干的事, 而很可能是因不知道什么适合做人的配偶,
故而采用了 “试错法”, 可惜通通失败了——“那人没有遇见配偶帮助他” (for Adam there was not found an help meet for him)。
这种失败是早期版本膜拜能力不够的又一个例子。
不过上帝的 “试错法” 也不浪费, 而是造出了一个庞大的动物世界, 并且让人
“给一切牲畜和空中飞鸟, 野地走兽都起了名” (gave names to all cattle, and to the fowl of the air, and
to every beast of the field)。 考虑到物种之繁多, 这是个极辛苦的活儿,
不过倒也不失为殊荣, 因为命名代表着一定程度的主宰权, 就像父母给子女起名一样。 因此上帝将动物的 “冠名权”
赐予人, 跟第一个版本中让人 “管理海里的鱼、 空中的鸟、 地上的牲畜, 和全地, 並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 是基本一致的。
不过这种细枝末节上的一致掩盖不了重大情节的不一致。 比如这里的动物全是 “土制” 的,
且出现在人之后, 就跟第一个版本完全不同。 我们知道, 科学理论讲究外部的证实和内部的自洽,
通过《圣经》我们反复看到的则是: 宗教不仅在外部的证实上一塌糊涂, 内部也充满了矛盾。
当然, 教徒会说: 宗教不是科学, 别拿科学标准来衡量它。 “宗教不是科学” 说得一点没错,
然而当宗教和科学谈论同一个外部世界时, 交叠与辨伪无可避免, 这种交叠造成了信徒们一种很不诚实的态度,
那就是一遇破绽就宣布宗教不是科学, 而在其他时候, 在信徒们选择性地谈 “见证”, 扭曲性地附会科学,
用逻辑的外衣包装宗教时, 若有人被误导着以为宗教符合科学, 受到逻辑、 证据乃至科学理论的支持,
信徒们是不会提醒他们宗教不是科学的。 我们剖析宗教不是要把它当成科学, 而恰恰相反,
是要在信徒们试图用科学包装宗教, 有意混淆两者时也重申一句: 宗教不是科学。
关于这几句,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 那就是第 2:19 句是 “亚当” (Adam) 作为音译名字初次出现在 “詹姆斯国王版” 中。
如我们在品读 第 1:26 句 时介绍过的, “亚当”
作为音译名字的使用在不同译本中是不同的, 比如中文的 “和合本” 此处就仍译作 “那人” 而未采用名字。
2:21
And the LORD God caused a deep sleep to fall upon Adam, and he slept: and
he took one of his ribs, and closed up the flesh instead thereof;
2:21
耶和华神使他沉睡, 他就睡了。 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 又把肉合起来。
2:22
And the rib, which the LORD God had taken from man, made he a woman, and
brought her unto the man.
2:22
耶和华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 造成一个女人, 领她到那人跟前。
2:23
And Adam said, This is now bone of my bones, and flesh of my flesh:
she shall be called Woman, because she was taken out of Man.
2:23
那人说, 这是我骨中的骨, 肉中的肉, 可以称她为女人, 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
“试错法” 失败, 上帝终于改换思路造女人。 这跟第一个版本中同时造出男女相比, 不仅时序矛盾,
全知能力也大为逊色——当然, 这归根到底仍是早期版本膜拜能力的逊色。
这里所造的女人就是夏娃 (Eve), 不过 “夏娃” 这个名字直到第 3:20 句才出现, 是由亚当起的。
女人的名字由男人来起; 造女人不仅晚于男人, 中间还隔了动物; 而且女人居然是用男人的肋骨造出来的……
凡此种种, 几乎全是女权主义的噩梦。 美国女无神论者格林 (Ruth Green) 在《重生怀疑论者的圣经导读》
(The Born Again Skeptic’s Guide to the Bible) 一书中甚至表示:
“女性不必非得是女权主义者才会厌恶旧约中创造夏娃的故事”。
《圣经》中的上帝用男人的肋骨造女人还有另一个后果, 那便是使信徒们一度坚信男人比女人少一根肋骨,
甚至当文艺复兴时期的解剖学家维萨里 (Andreas Vesalius) 证明两者的肋骨数量相同时,
还引起了很多信徒的愤怒。
不过这几句也有一处细节值得赞赏, 那就是上帝在拿取亚当肋骨时采用了类似 “麻醉” 的手法, 首先使之 “沉睡”
(deep sleep)。 这一细节在医学史上曾起到过正面作用。 19 世纪中叶,
当麻醉技术开始兴起时, 就像历史上很多其他科技遭遇宗教阻碍一样,
有信徒对麻醉技术展开了攻击, 指责它使人逃避了疼痛这一上帝对人的惩罚,
而外科医生则引述了上帝拿取亚当肋骨时采用 “麻醉” 技术的这句经文作为辩护。
不过, 《圣经》在这一例子中虽起到了正面作用, 所谓的 “正面”
却也只是用来克服宗教本身造成的负面影响——因为若没有信徒的攻击在先,
也就根本无需那样的辩护——那辩护其实不过是 “以毒攻毒”, 而非科学辩护。
2:24
Therefore shall a man leave his father and his mother, and shall cleave unto
his wife: and they shall be one flesh.
2:24
因此, 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 二人成为一体。
2:25
And they were both naked, the man and his wife, and were not ashamed.
2:25
当时夫妻二人赤身露体, 并不羞耻。
上帝刚刚用 “地上的尘土” (dust of the ground) 创造出了亚当, 用其肋骨创造出了夏娃,
却忽然对这两位无父无母的人谈起了 “父母” 概念, 宣称 “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
(shall a man leave his father and his mother)。 其实, 这时候如果有谁能算人的 “父母” 的话,
就只有上帝自己了, 可若说 “离开父母” 是让人离开上帝, 则不仅信徒们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
也跟上帝自己后来使劲搅和人类事物的作为完全不符。 这事儿当然难不倒辩护士,
但估计能让亚当和夏娃困惑一阵子。
这便是创世记第二章的结束, 也是第二个版本的创世记中创世过程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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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3 月 1 日完稿 2017 年 3 月 2 日发布 https://www.changhai.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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