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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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几十页 Masha Gessen 的 Perelman 传记《Perfect Rigor》, 比较失望。 作者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政治意味太浓烈了,
几乎达到宣泄的程度。 比如将苏联教室里悬挂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托尔斯泰、 门捷列夫、 列宁等人的画像称为
“大胡子的死人像”。 这种将自己私人情感过分强烈地夹带进来的做法犹如搭售商品, 是我很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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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h all due respect, “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女人” 那样的鸡汤话实在要不得,
害某些女人靠把男人的成功归功于自己来凸显价值, 貌似女权, 其实恰恰失落了自己——因为再怎么 “归功” 也是二手的。
更不用说还有成功的男光棍、 顶着女人嘲讽而成功的男人、 成功之后才有女人傍的男人等诸多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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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是应用科学家, 但也对基础理论感兴趣并进行过研究。 他回忆说自己曾跟玻恩一起研究过固体比热问题,
可惜以几星期之差被德拜占了先; 他也萌生过电子具有轨道能级的想法, 可惜以为电子像行星一样不会改变轨道,
从而没想到轨道跃迁, 玻尔理论问世后他曾为此 “多次懊恼得敲自己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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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一则趣事: 冯·卡门曾应一些飞行员的请求与他们 “互助”: 冯·卡门教飞行员飞行理论, 飞行员教冯·卡门开飞机。
结果冯·卡门有一次驾机降落时栽进了马铃薯地。 幸亏那时的飞机虽土, 却有个好处, 降落时速仅 40 公里,
因此冯·卡门并未受伤。 但一位警察恰巧路过, 以践踏马铃薯地为由罚了他 20 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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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好奇罗素如何看待哥德尔的工作 (他的逻辑主义在其中 “受灾” 严重), 翻他自传, 只有一处直接提到,
是在给一位推崇他的女数学家的信中。 罗素写道: “哥德尔的追随者几乎使我相信为《数学原理》所花的 20 人年已成浪费,
那书也最好被忘记, 发现您并不这么看是一种安慰。”——听起来惨兮兮的。
那位女数学家叫做 Alice Hilton, 不太知名, 连个人资料都不易查到。 收到罗素信后写了封很激动的回信,
称《数学原理》是科学史上最重要的两三套著作之一, 只要人类文明还存在就绝不会被忘记。——引述此事非为取笑
(虽此信颇有粉丝味, 罗素以小粉丝为安慰也有些惨), 盖两三套著作之一或有夸张,
绝不会被忘记我是完全认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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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书店看见一本林语堂的苏东坡传, 主标题 “The Gay Genius” 吓我一跳。 一查才知道 “gay”
这个词长期以来的主流含义乃是 “快乐”、 “洒脱”、 “明艳” 等, 与 “同性恋” 有关的含义是 20 世纪 20
年代之后才逐渐流行起来的。
有博友问为何会有这样的词义变化。 从 Wikipedia 的介绍来看, 演化途径似乎是这样的: gay 的
“快乐” 之意先被延展到 “性快乐”, 然后又跟 gay 的 “洒脱” 之意相融合, 性快乐 “洒脱” 到不限性别的程度,
就有了 “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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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说自己擅长创造新颖的试验方法, 使用复杂仪器时却笨手笨脚, 以至于学生一知道他要去实验室, 就把精密仪器藏起来,
以免受损。 但令他稍感安慰的是, 电子发现者汤姆孙爵士在剑桥也有此 “待遇”, 还被称为
“汤姆孙效应”——看来跟 泡利效应 有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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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云: "段正淳虽然秉性风流, 用情不专, 但当和每一个女子热恋之际, 却也是一片至诚,
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 忽觉得, 这话形容好书之徒也很贴切: 虽藏书众多、 涉猎庞杂, 与每一本好书初见之际,
却也是一片至诚, 恨不得将自己的饭钱匀出来买她, 浑忘了家中已有看不完、 摆不下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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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一张泡利的 45 岁生日照, 摄于普林斯顿, 是泡利相片中最有神采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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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利对吴健雄的评价不错, 在给荣格 (Carl Jung) 的信中表示她 “无论作为实验物理学家还是聪慧而美丽的年轻中国女士”
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相比之下, 周培源和胡宁所得到的评价可就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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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在德国亚琛工业大学 (RWTH Aachen University) 执教时常跟学生打成一片,
使习惯于高高在上的老派教授及学校当局不满, 却深得学生喜爱。 有次他走进一家咖啡馆,
正在看舞女跳肚皮舞的学生们居然舍舞女而围到他身旁讨论科学问题, 使冯·卡门大为自豪,
“感到这种尊敬远远胜过几声欢呼”——不过却不得不破费 10 马克打发走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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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博友问及因一中国学生被录取而受国媒热捧的美国深泉学院 (Deep Springs College), 我没听说过,
据 wiki 介绍, 该校属于 alternative college (作为参考, 中医属于 alternative medicine), 规模很小
(在校生约 26 人), 学生除学习外每周至少在农场劳动 20 小时, 学制两年, 毕业可获准学士,
但多数学生选择转往正规大学拿学位。
另据中文维基介绍, 深泉学院 “每年新生录取人数在 11 至 15 名, 录取率通常只有 10% 左右”,
也就是说每年报考者仅一百多人。 经中国媒体热捧后, 估计今后每年仅中国报考者就会超过此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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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博友提到《几何原本》, 我稍稍写几句。 此书现代读者已很少读,
但我向大家推荐一个值得翻翻的版本——著名希腊数学史专家 Thomas L. Heath
的评注本《The Elements》。 该版本除带长篇引言外, 对每个定义、 每条公理、 定理等都进行了详细评注,
涵盖历史背景、 后续研究、 现代视角等。 比如有关平行公理的评注就长达 19 页。
此书系 Barnes & Noble 书店 “自产自销”, 厚达 1200 多页, 才 $25, 堪称价廉物美。 此书 Dover
也出过, 分三卷, 正文内容相同, 差别在于 Heath 的引言为全本 (Barnes & Noble 版对引言作了精简——虽仍长达
60 页)。 三卷本可分册翻阅, 比较方便, 唯价格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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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在亚琛工业大学执教期间还有件逸事: 有位银行家带儿子约翰来找冯·卡门, 要他劝儿子别当 “发不了财的” 数学家。
冯·卡门跟小约翰谈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他是个奇才, 放弃了可惜, 就建议让他念工科, 既能接触数学, 又有 “发得了财的” 前景。
后来小约翰从工科转往数学, 成为了 “大约翰”——约翰·冯·诺伊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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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济慈 1929 年第二次赴法留学前在上海答谢送行者时表示: “我这次是代表我的儿子出去的,
科学在中国的土地上生了根, 到了我的儿子这一辈, 中国科学水平提高了, 他们就用不着出国”。
读之令人感慨。 更感慨的是, 他的儿子严双光确实用不着出国了——1971 年被造反派打死, 遍体鳞伤,
牙齿只剩一颗, 时年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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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轮两侧两只等重的猴子, 只要一只往上爬, 另一只哪怕不动也会被拉上去。
冯·卡门引申说人也一样, 终日无所用心的人, 只要有好关系, 稳坐着也能高升。 我觉得国家亦相似。
尤其是科技, 一国之研发往往可惠及全球。 这本属寻常, 但受惠国若将这后发之利诠释为自己的高明,
甚至视为制度优势, 则未免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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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的洞察曾偶尔惠及过物理学家, 但通常是以一种负面的方式——使他们摆脱来自其他哲学家的偏见” (by Steven Wein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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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书架上又增添了一本阿西莫夫著作, 是他早期科幻的合集。
照例先翻了翻序言——也照例喜欢他的序言。 他提到自己从 18 岁开始记日记, 但内容只是关于写作, 很乏味。
有朋友问他是否该记下他最深层的情感。 “不, 绝不!” 阿西莫夫回答说: “如果最深层的情感只能浪费在日记里,
那我还当作家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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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国家在大事上只有国家意志没有个人意志。 民众夹道欢迎别国首脑时如此, 洗劫别国工厂时也如此,
甚至无需强迫, 因民众志趣本就五花八门, 政府如同拽着 “乾坤一气袋”, 只要往某个方向松一下口,
自有往该方向使劲的民众冲出去 “自发” 地把政府想演的戏演了——若演过了火, 则抓几个人以示并非国家行为。
这条微博直接针对的是最近发生在越南的事件, 不过以为我针对中国而不满的人的肾上腺素也不浪费,
因为我眼里的中国也是如此, 中国境内针对别国的大规模抗议或骚乱在我看来也是有国家默许甚至操控色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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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在 20 世纪 20 年代访问过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 接待方给他的日程表上写着星期一到星期三讲学和研讨,
星期四参加感恩节晚宴。 冯·卡门对美国习俗一无所知, 以为感恩节晚宴是向他表示感恩的晚宴,
便特意去理发店美容一番, 结果经理发师点拨才知道原来感恩节并不是为了向他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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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博友让我推荐数学史方面的书, Kline、 Burton 等大部头估计已无需推荐, 这里推荐一本稍另类的,
作为传统数学史著作的补充。 此书的特点——据作者自己介绍——为: 1. 不像普通数学史那样 “厚古薄今”;
2. 更注重物理世界中的应用对数学的贡献; 3. 更注重概率统计领域的历史; 4. 更注重 “非著名” 数学家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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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海森堡表示要问上帝两个问题: 一个关于相对论, 一个关于湍流。
也有说是英国流体力学家兰姆 (Horace Lamb) 要问上帝两个问题: 一个关于量子电动力学, 一个关于湍流。
冯·卡门也贡献了一个版本, 说是索末菲要问上帝两个问题: 一个关于量子力学, 一个关于湍流。
冯·卡门说那是索末菲亲自对他说的,若如此,当是最可靠版本了。
从内容上讲, 似乎也是冯·卡门版比较靠谱——人物和问题比较匹配。 海森堡版提到的相对论已被爱因斯坦
“做掉”, 没听说海森堡在那方面有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兰姆版,
一个流体力学家如此跨领域地惦念着直到他去世时(1934年)才起步不久的量子电动力学,
也有些蹊跷。 当然, 所有版本的重点都是为了突出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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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跟学生瓦登道夫 (Frank Wattendorf) 研究湍流的趣事: 瓦登道夫要赶末班车, 冯·卡门便跟他一路讨论着前往车站,
并在停着的电车车厢上写起了公式, 直至售票员等得不耐烦了才罢手。 而瓦登道夫沿途每次停站都跳下车来,
抄车厢上的公式, 直至抵达目的地才抄完。 这位瓦登道夫后来为美国航空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样的师生交流在今日之中国怕是很难见到。 听说国内有些导师带几十个研究生, 连学生名字都叫不全,
让我联想起象棋手 1 对 N 地跟新手下棋——甚至下盲棋——的壮举。 前不久科学网一位博主发给我一篇其在国内读研的亲历记,
算是第一手信息, 情形也相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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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卡门记述了正电子发现过程中的一段 “内幕”: 安德森 (Carl D. Anderson) 在云雾室中发现正电子径迹后,
激动万分, 确认无误后写信给《科学》杂志宣布发现。 但此后一长段时间, 他却再也观测不到正电子径迹了,
于是想写信撤回前函, 可为时已晚, 文章已经刊出。 就这样, 他成了正电子的发现者并于 1936 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冯·卡门的自传堪称是我读过的最精彩的传记之一, 平实直率、 见闻丰富, 还穿插了许多对科学和工程的真知灼见,
颠覆了我对工科人物传记不感兴趣的 “不优良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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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由于电子计算机的发展, 大量工程计算都用上电子计算机了。 对现代工程来说, 数学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我对这种趋向感到惋惜。 在我看来, 数学思维比数学运算更重要, 只要有可能,
就应该尽量鼓励学生学习和运用数学思维。」——冯·卡门
形容名师, 常有 “桃李遍天下” 之说, 不过重点是在 “遍天下”, 而不在 “桃李” 之大小。 冯·卡门的 “桃李”
却是既多且大: 像钱学森、 林家翘那样有名有姓的 “大桃”、 “大李” 且不论, 1932 年,他课上来了几个 “插班生”,
先是海军送来的, 后来陆军眼红了, 也送了些来, “这些年轻人后来都当上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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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玻尔造访冯·卡门, 后者给其他宾客都倒了法国白兰地, 唯独忘了给玻尔倒。 开席后,
玻尔一边畅谈原子结构理论, 一边拿着空酒杯喝酒, 如此三次, 冯·卡门终于忍不住问: “尼尔斯,
您喝的是什么呀?” 玻尔看了一眼酒杯, “啊哟!” 他惊道: “我也奇怪, 怎么一点儿酒味也尝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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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欢迎爱因斯坦的盛大仪式上, 爱因斯坦把冯·卡门拉到一旁。 “啊! 亲爱的卡门, 在这里见到你我真高兴。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他指着广场上的喷泉, 喷泉顶上有一个翻滚、 弹跳着的小球, “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小球在喷泉顶上不掉下来?”
听完了解释, 爱因斯坦才又回去参加欢迎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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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中国人的名字一到外国人笔下就仿佛退回到了上古时代——名字皆变成了一个字。
比如冯·卡门在记述上世纪 30 年代访问中国之事时提到在赴华的火车上巧遇过一位老朋友——曹教授;
在介绍中国的风洞工程时提到过一位高明的设计师——张教授; 在南京碰到过一位空军高官——周将军;
在南昌遇见过一位基地司令——毛将军。 都让人搞不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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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莫夫在一篇文章中说 “铅” 因密度大而被用来形容沉重, 如 “leaden feat”、 “leaden-hearted”、 “leaden-lidded” 等。
想起中文也有 “腿、心、眼皮沉得跟灌了铅似的” 之说, 是巧合还是源自翻译? BTW, 阿西莫夫还把话题引向 “金”, “金”
的密度更大, 但因人们更看重其美观和价值, 就不用它代表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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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杰的 “壹基金” 被疑贪污三亿, 真心希望是搞错了——我还记得李在 “鲁豫有约” 中谈 “壹基金” 哽咽的场面。
不过他以基金理事皆巨富、 三亿不够分为由来反驳, 我却不认同。 巨富们搞慈善不像比尔·盖茨那样自己出钱, 而要募集三亿,
说明这数目自己拿出来是心疼的。 拿出来既然会心疼, 则贪进来不够分之说就不过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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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万富翁的 “业余” 兴趣一瞥: 谷歌创始人佩奇对行星资源开发、 抗衰老、 自动驾驶等感兴趣并予资助;
微软创始人盖兹喜爱读书, 对多个教育及研究项目感兴趣并予资助; 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则迷恋李一道长和王林大师,
并主张 “别读太多书”, “太多就成了油罐车”。——不知是不是各自文化结出的典型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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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 年, 冯·卡门访问苏联, 在前往托尔斯泰墓地时遇到了晴雨相间的天气。 冯·卡门知道那是一种涡列现象,
并测算出了周期, 于是就以此跟年轻活泼的苏联向导小姐开玩笑, 每当天气快要转晴时就对向导小姐说:
“玛琳娜, 你笑笑, 太阳就会出来了。” 屡试不爽。——如此泡妞功力居然一生未婚, 真没天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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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神父在神学院深造, 学院规定冥想时不得抽烟, 而两位神父的烟瘾都很重,
于是先后向学院申请通融。 结果神父甲被拒绝, 神父乙被允许。
神父甲就问神父乙: 「他们不许我抽烟, 为何却许你?」 『你怎么问的?』
「我问冥想时能否抽烟。」 『啊, 朋友, 那就错了, 你该问抽烟时能否冥想, 那样就会被允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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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冯·卡门自传毕, 最后再赞一次它的精彩 (为此书前后发了一二十条微博, 于我乃前所未有之事)。
此自传有一章关于钱学森, 显示出对其性格有很深的理解, 不过基本内容早被钱的传记转滥, 就不重复了。
钱的中文传记里几乎必提的冯·卡门在钱离美时表示 “你在学术上已经超过了我” 在此自传中则找不到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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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字科普# 碳 (12C) 是宇宙中质量丰度居第四的元素, 也是组成生物体的最基本元素之一。
生物体的脆弱及碳的最常见同素异形体石墨的 “软弱” 容易掩盖这样一个事实: 碳甚至比以耐高温著称、
熔点温度最高的金属——钨——还更能在高温下维持固态, 它在常压下不会熔化, 只会升华, 升华温度比钨的熔点温度还高。
补充一点——有博友也问到了: 物质的升华温度和熔点温度都是单纯的加热性质,
在加热过程中不能混有能与之发生反应的其他物质——比如氧气,
否则很多物质没等加热到升华温度或熔点温度就会先与那些其他物质发生反应——比如碳就会先与氧气发生燃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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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 年 8 月 20 日, 杂务缠身, 无暇做研究的顾颉刚在给胡适的信中写道: “一天一天,
一月一月的蹉跎下去…… 不到五年, 我是一个落伍者, 我完了, 我除了做学阀之外再没有别的路了”
换作是今日, 不知这话是否得倒过来说: 一天一天, 一月一月的当不上学阀…… 我完了,
我除了替学阀做研究之外再没有别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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