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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无知,
我什么都不懂。

-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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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言小义 (2016.10)

- 卢昌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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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 理科 文史 书话 其它

博 文

注 释

跟朋友在唐人街吃晚饭, 走出餐馆时已万家灯火。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 忽然生出一种感慨: 到明年我的岁数比起出国时就翻番了, 而人生已不太可能有下一个翻番……

发布于 2016-10-01

看到巴基斯坦物理学家萨拉姆 (Abdus Salam) 在 1979 年诺贝尔颁奖仪式上的相片, 萨拉姆穿着旁遮普地区的民族服装。 忽然想: 民族审美这东西真是有很大的可塑性, 区区数十年时间, 中国昔日的长衫如今若出现在表演领域以外的场合, 简直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而且似乎已跟冥顽、 落后、 酸腐等印象牢牢钉在了一起。

大家不要脑补——或者说可以脑补, 但不要脑补成我的观点。 我没说民族审美的改变是好是坏, 只是说改起来挺快, 挺彻底。

发布于 2016-10-02

这世上只有少数人的书每本都是好书, 美国物理学家温伯格和费曼就是那样的人。 费曼写过一本量子电动力学科普, 我有, 但版本较老。 前些天看见书店里的新版有一篇徐一鸿撰写的序言, 就翻了一下。 徐讲了一件趣事: 他年轻时费曼曾带他去夜总会, 一位同事告诉他带他去夜总会说明费曼真把他当作物理学家了!:-)

发布于 2016-10-02

所提到的科普是 QED: The Strange Theory of Light and Matter,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6)。

各类宗教的信徒, 各种极权的拥趸, 各色其他思潮或人物的脑残粉, 加在一起占了人类人口的很大比例。 这提示了一个遏制个性的平均化社会会是什么样的水平, 也提示了社会对于不合群的个性或个人, 哪怕不推荐甚至不尊重, 起码要有一定的容忍度。

不合群的个性或个人对于社会进步的作用类似于基因突变对于物种进化的作用, 一个好的社会应该为有益于社会进步的 “不合群” 提供竞争和胜出的环境。

发布于 2016-10-03

想起中学时一位同学闹过的小笑话: 有段时间学校搞课间餐, 还开了个小卖部卖零食, 其中有一种零食叫做 “沙其马”。 恰好那时候数学课上在教数列求和, 其中的求和符号 Σ 念作 “西格玛”, 结果有位被数学搞得头昏脑胀的同学一上完数学课就到小卖部去买 “西格玛” 吃……

发布于 2016-10-04

看黑白的旧风景相片时, 除少数艺术而唯美的之外, 常觉得不如眼睛里看到的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所谓 “黯然失色” 是也。 有时候, 通过时隔几十或上百年的新旧相片之对比所展示的今胜于昔的感觉不过是彩色胜于黑白的感觉。 也许未来的人们习惯了 3D 相片后, 看我们今天的 2D 彩色相片也会觉得很逊色吧。

发布于 2016-10-05

喜欢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但《山河岁月》却读不下去。 胡的中西文明对比充满了夜郎自大, 套用时下流行的话说, 是 “活在自己的现实里”。

发布于 2016-10-05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 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 这实在是我所知道的物理学中最富诗意的东西: 你的一切都是星尘…… 因此, 忘掉耶稣吧, 星星死去了, 你今天才能在这里。」—— Lawrence M. Krauss

发布于 2016-10-05

这条微博几天内被转发了两万次以上, 数倍于 2016-07-14 的微博创下的转发数旧记录。

理查德·道金斯写过一本面向儿童的书, 名为《The Magic of Reality》。 在被问及为什么要写儿童书时他回答道: “任何重要的科学书都值得写给儿童, 因为他们是未来。”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很妙的话: “但我希望这本书是成年人也能理解的。”

从访谈的上下文判断, 道金斯的意思是: 很多科学的东西虽然儿童都能懂得, 怀有强烈成见的成年人——尤其是宗教信徒——却无法理解, 因为他们拒绝理解。 当然, 猜测别人的意思总有猜错的可能, 如果猜错了, 就当是我自己的意思吧。

发布于 2016-10-06

“百度” 打成了 “白读”, 算笔误吗?:-)

发布于 2016-10-07

曾在纽约某中文书店以一美元买到过一本《浮梦旧书海》, 近日在翻读。 该书作者马波系《天津日报》编辑兼民国图书收藏者, 书中所录为书话小品文。 不过在其中的《周作人与〈爱的成年〉》一文中称 “其实周氏兄弟失和, 在某些学者看来, 也与周作人对鲁迅舍朱安而选择许广平的态度有关……”, 让我有些跌眼镜。

读此书毕。 除关于周氏兄弟失和的那句话出人意料外, 基本内容还是合我胃口的, 尤其喜欢后记里的一句话: “我的书痴病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很小的时候家里的屋顶曾用一张张报纸裱糊, 躺在床上时, 那屋顶在我眼里是最美的图画。”

发布于 2016-10-09

周氏兄弟失和于 1923 年, 鲁迅与许广平初次通信于 1925 年, 此前许虽已是鲁迅学生, 却绝谈不上 “鲁迅舍朱安而选择许广平”。

第二条微博发布于 2016-10-16。

很多人有一个错觉, 以为冬天寒冷是因为地球离太阳比夏天时远。 意识到这个看法的错误并不需要知道有关地球公转轨道的任何信息, 而只需知道: 北半球的冬天是南半球的夏天。

这是可供普通读者借鉴的小范例: 面对一个有关科学问题的命题时, 辨别错误有时并不需要专业知识, 而只需日常知识 (但必须是像 “北半球的冬天是南半球的夏天” 那样足够清晰可靠的日常知识) 外加逻辑, 这是科学赖以存在的逻辑和自洽带给人们的便利。

发布于 2016-10-10

概念清晰、 推理严谨的体系利于纠错; 模棱两可、 逻辑含混的体系便于附会。 前者的演化方向是去芜存菁, 后者的演化方向是抱团成精。

发布于 2016-10-10

#中为洋用# 世界上只有一个英国, 牛顿和达尔文同属一个英国。

发布于 2016-10-12

智力是舵, 恒心、 毅力、 勤劳、 勇敢、 忠诚、 果断…… 等等所谓优秀品质全都是桨。 如果舵指往了愚昧方向, 所谓优秀品质只会使愚昧之舟驶得更快。

发布于 2016-10-12

读了一本讲义和团的书, 所录之愚昧疯狂令人感慨。 但更感慨的是那样的愚昧其实直至现代仍似曾相识——甚至在号称发达的美国。 1984 年, 美国 CBS 电视网公开吹捧永动机发明者 Joe Newman, 使之一夜成名。 在集会上, Newman 挥舞一枚小电池大声问: “大家相信我的车子是用一枚电池的电流驱动的吗?” 民众疯狂欢呼, 大声肯定。

关于义和团, 如果只说一句话, 我要说的是: 他们的主要屠杀对象其实是中国人——比如那些被他们指为奸细, 那些不信或不从他们, 那些在他们骗术破灭后被用来垫背的中国人。 或者套用李敖的一个句式来说, 义和团是意淫洋人, 手淫中国人。

发布于 2016-10-12

Ref: 《史实与神话》(止庵)、 Voodoo Science (by R. Park)。

顶着冷风、 迎着朝阳, 在站台上等火车上班。 翻看微博, 却见地球另一边的人们已酒足饭饱, 蜷在沙发上暖暖地享受着周五之夜, 忽觉得球面真好玩。:-)

发布于 2016-10-14

韩春雨事件尚未落幕, 目前能确定的是他面对质疑的态度是猥琐的。 由此推测结局将是四者之一: 1. 韩造假且技术无效, 那他是猥琐的造假者; 2. 韩造假但技术有效, 那他是歪打正着的猥琐造假者; 3. 韩未造假但技术无效, 那他是猥琐的误判者; 4. 韩未造假且技术有效, 那他是猥琐的成功者。 我最看好 1, 最不看好 4。

还有一种可能性因字数不够没有写, 那就是: 不了了之。 这比列出的四种结局都更糟——那四种里最坏的也还可推说是 “一粒老鼠屎” (即个人) 的问题, 而 “不了了之” 却只能是 “整锅粥” (即体制) 的问题。 很难说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但希望不会出现。

发布于 2016-10-15

第二条微博发布于 2016-10-31。

在电脑上偶尔听了一段日裔理论物理学家加來道雄 (Michio Kaku) 的广播节目 “Exploration”, 想起小时候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收音机的往事, 有一种深深的怀念——也不知怀念的是听收音机的感觉还是逝去的童年。 打算哪天搬张躺椅到书房, 关上灯躺下, 静静地再听几段……

发布于 2016-10-15

物理学家玻恩晚年回忆初次读到狄拉克论文的感觉时这么说: “……他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他的文章包含了跟我们的论文完全相同的结果…… 我彻底震惊了, 一生从未有过的震惊, 一位完全不知名并且明显很年轻的人写出了如此完美的论文。”

发布于 2016-10-16

Ref: The Genius of Science (by A. Pais).

另: “我们的论文” 指当时即将发表的玻恩等人有关矩阵力学的 “三人论文”。

有一天女儿对我说: 爸爸你是我的偶像。 荣升 “偶像” 的我受宠若惊道: 以后你会——并且也应该——像爸爸一样没偶像的, 不过在一小段时间里以爸爸为偶像也不坏, 因为世上有偶像的孩子大都一辈子也没机会跟偶像面对面说上一句话。 你跟 “偶像” 却不仅天天见面、 天天说话, 而且他还那么喜欢你。:-)

发布于 2016-10-16

读张爱玲的杂文, 常惊叹于她视角和言辞的犀利——而且是一种寸铁杀人般的犀利, 一种睿智而不跋扈的犀利, 对她的文字真有一种越读越钦佩的感觉, 更何况写下那些文字的她才二十几岁。 有时会冒出一个念头: 若鲁迅和张爱玲的文字生涯有交叠, 且相互过招, 会是什么局面?

张爱玲的犀利有一种林黛玉式的女性化的尖刻, 跟鲁迅的充满阳刚之气的讽刺很不相同。 这两人若相互过招, 大约就是 “九阳神功” 与 “九阴真经” 的交锋吧。:-)

发布于 2016-10-16

后一条微博发布于 2016-10-21。

永生其实是最可怕的——起码在我们这个加速膨胀的宇宙里。 永生者一开始确实令人羡慕, 但若干年后, 人类将消亡; 数十亿年后, 地球将被太阳吞噬; 数百万亿年后, 所有星星都将不复存在…… 别看时间那么长, 一切有限现象相对于永生都只是一瞬, 此后便只留下永生者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冷寂里煎熬…… 还有人羡慕永生吗?

不知道无穷大意味着什么, 就不会明白永生有多可怕。

发布于 2016-10-17

对脑补范围作一个基本限定: 别指望永生的同时还给你一具便于自杀的躯体——这里的永生说白了就是 “求死不能”。

昔日读《费曼物理学讲义》时, 对他初次讲到电磁波时的一句话印象极深: 「场已经 “起飞” 了, 它们自由地穿越空间, 不再以任何方式与源相连。 毛虫已经变成了蝴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放在这里却不仅生动而且独具匠心。 场从源的附属变为独立存在确实是毛虫变成蝴蝶般的进展, 很多现代作者由于太熟悉电磁波, 往往会没感觉。 于平凡处看到不平凡, 于不平凡处看到平凡, 就仿佛武侠小说里的举轻若重和举重若轻, 非高手不能也。

发布于 2016-10-18

现代社会的科学产业化、 学者工人化趋势扩大了相关人员的良莠不齐。 很多科学博士乃至科学家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执行工序那样使用着科学方法, 从事着科学研究, 也像工人不会把工厂业务带回家一样将科学方法留在了实验室里。 当今几乎所有稍具规模的伪科学背后都有科学博士乃至科学家在支持, 与之恐不无关系。

有必要说明的是: 伪科学是由证据链所判定的, 未必生来就是伪科学。 比如时光倒转两百年, 在能量守恒定律尚未牢固确立的年代, 永动机就不是伪科学。 在牛顿时代或更早, 则更多的东西尚不是伪科学, 那时研究那些东西并不可笑, 也不能用来为现代的伪科学支持者开脱。

发布于 2016-10-19

后一条微博发布于 2016-10-20。

将一样好东西 “主义” 化几乎是砸它的牌子。 我以前举过 “女权主义” 的例子, 这里再举一个: “理性主义”。 这种 “主义” 认为理性是独立甚至高于经验的知识来源。 跟其他 “主义” 相似, “理性主义” 几乎是在砸理性的牌子, 其代表人物之一的笛卡尔便 “理性” 地推出了包括上帝存在在内的很多谬论。

发布于 2016-10-19

我在 2016-07-21 的微博中谈论过女权主义, 可参考。

什么是理科生? 理科生就是听到 “杰克逊” 想到的是《经典电动力学》而不是摇滚歌星; 听到 “兰姆” 想到的是光谱线而不是《伊利亚随笔》; 听到 “汤川” 想到的是介子而不是大侦探; 看到 “Born” 想到的是量子力学而不是出生; 看到 “Bra” 想到的是 “左矢” 而不是胸罩……

发布于 2016-10-21

有些中英文词汇的细微差异很好玩, 比如中文 “鸡皮疙瘩” 对应的英文是 “goose bumps” (鹅皮疙瘩), 让我联想起老外的皮肤比较粗糙来 (胡乱联想而已, 其实并不知道鹅皮是否比鸡皮粗糙:-)。 好奇的是, 鸡和鹅都有羽毛, 要褪了毛才见 “疙瘩”, 老外也是吃鸡为主的, 为啥却拿鹅皮上的疙瘩作类比?

另一个 “鸡 vs 鹅” 的例子是: 下金蛋的鹅 (the goose that laid the golden eggs)。 著名数学家希尔伯特在被问及是否打算解决费马大定理时回答说: 为什么要杀掉一只会下金蛋的鹅呢? 我有篇文章提到过这个典故, 编辑却把 “鹅” 改成了 “鸡” (后来是否又被我改回 “鹅” 记不清了)。

发布于 2016-10-22

第一条微博发布于 2014-11-29 但未收录于此, 如今新添一个例子便一并收录。

在很大程度上, 现代社会的人道化已终止了生物进化意义上的人类基因优化。 因为婚姻制度及各种保护弱势的措施在很大程度上使得基因的影响范围只限于生活品质和快乐指数等, 而不再包括基因优化所需的生存及繁衍后代。 人类的进化引擎已由个体生存竞争转为了群体教育。 如果哪天教育被固步自封的宗教等所占领, 人类的进化或许就真正终止了。

发布于 2016-10-23

我是一个不爱让脑袋 idle 的人, 走在路上若没什么特定的东西要思考, 便会就看到的景物随便产生些联想, 仿佛真空里的涨落。 纽约某些街区能看到不少废弃的厂房, 透过破碎的窗户望得见里面的阴暗衰败, 我却会联想到厂房落成时的欢声笑语、 觥筹交错、 踌躇满志…… 那些人、 那些事, 都冲散在了光阴里。

发布于 2016-10-24

一脸正义、 满嘴道德的人, 万勿和他争辩——因为让他认错, 如同剥去他的正义和道德, 反正死不了, 他定会宁死不屈。

发布于 2016-10-24

忽然觉得对此次美国总统选举的分析有一个盲点 (也可能只是我看新闻太少), 那就是只关注民调, 却忽略了双方支持者的投票率可能有显著差异。 很多媒体认为川粉对特朗普的支持有一种宗教式的热度, 若此说成立, 则川粉的投票率或将显著高于对方——就好比若投票确定上帝的口碑, 信徒的投票率显然会远高于非信徒。

最近几届选举的投票率都不高 (50%-60%), 若川粉真的是宗教式的, 则化宗教热度为投票率该是特朗普的最大胜机 (搞到位的话逆转 10 个百分点都不无可能)。 反过来说, 若特朗普往这个方向努力却无效果, 则称川粉为宗教式就值得商榷了——就好比若上帝本人都指挥不了信徒, 宗教也就不复为宗教了。

发布于 2016-10-25

我在 2016-07-23 的微博中也谈过这两位候选人, 可参考。

在傅立叶变换中, 一种空间 (比如坐标空间) 里的尖锐波包在另一种空间 (比如动量空间) 里会延展得很开。 在两种语言的翻译中偶尔也会遇到这种情形——当然程度轻微得多, 那就是一种语言里的一个词所起的若干微妙作用在另一种语言里没有同等精炼的对应, 若不想损失含义, 就得像波包延展一样化为累赘表述。

翻译的困难在于: “信” 有时只有通过 “波包延展” 才能满足, “达” 和 “雅” 却在一定程度上隐含着精炼对精炼、 繁琐对繁琐的要求, 相当于要求两种空间里的波包形状相似, 这有时是原则上办不到的。 因此翻译是争不完的话题。

发布于 2016-10-27

照说一个至善而全能的上帝可以制止一切罪行, 可惜现实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信徒转而假定上帝虽不会制止罪行, 却会惩罚坏人, 可惜现实也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信徒又转而假定上帝会在坏人死后让其下地狱受惩罚, 这就不仅圆了, 而且给了信徒一个额外好处: 可以诅咒自己不喜欢的人下地狱——反正跟上帝一样不会穿帮了。

发布于 2016-10-27

推荐 “BBC The Atheism Tapes” 节目中美国物理学家温伯格的一段有关宗教的精彩访谈。 跟道金斯——他是费曼和温伯格之外我最欣赏的现代学者——在一定程度上将批评宗教视为事业不同, 温伯格虽立场相似, 却并不主动以演讲等形式作宣传, 而只在接受访谈时或在文字中谈论, 从而更近于单纯的思考者——这当然绝不是说道金斯不是思考者。

地球的 “宜居” 曾被视为设计的证据, 但随着宇宙的浩瀚越来越被人了解, 出现地球这样的行星已不再神奇, 我们不过是——用温伯格的话说——宇宙彩票的赢家。 常有人拿过去科学家的信神说事, 他们忽略了科学是一个纠错系统, 过去的合理不等于今天的合理, 过去信神的缘由抹不掉今天信神的愚昧。

温伯格在访谈中有几句格言式的话值得一提, 比如 “科学发现不是使宗教变得不可能, 而是使无宗教变得可能。” 道金斯曾表示这句话虽然对, 但太弱。 我也觉得起码能添上一句 “科学发现使基督教之类具体宗教对真理性的宣称不再成立”。 不过从宗教群体依然庞大的现状看, 温伯格也没说错。

温伯格承认达尔文对宗教的冲击远大于伽利略等人, “尽管那有损于我作为物理学家的自豪”, 因为大众并不在乎行星运动、 斜面滚球之类的东西,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人——尤其是他们个人——的起源和命运。 达尔文从这个角度冲击了宗教, 这是有史以来科学对大众文化的最大影响。

温伯格提到了欧美之间的一个微妙差异: 欧洲人更信上帝而美国人更信宗教——因美国人以为宗教有益, 而不太在意背后的真假。 我不知道这一观察是否准确, 但它让我想起罗素的一句话: “我可以尊重那些辩称宗教是真理因而该信的人, 却深恶痛绝于那些宣称宗教该信是因为它有用, 问其真假是浪费时间的人。”

另几句值得转的格言式的话: “宗教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不仅仅是以宗教的名义, 而是宗教本身造成的。”; “很多人出于虔诚的宗教信仰做出了只能用可怕来形容的事情, 不是以宗教作为掩饰…… 而确实是相信那是上帝希望他们做的。”; “将上帝置于人性之上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温伯格也评论了被信徒津津乐道、 甚至用于攻击非信徒的所谓道德源于宗教的观点。 为撇清与宗教恐怖分子的关系, 很多宗教或政治人士宣称恐怖分子的行为不是宗教。 温伯格表示, 这实际上是以道德决定宗教, 而非以宗教决定道德, “if that's the case, then what's the point of the religion?”

在访谈接近尾声时, 温伯格表示自己不喜欢上帝, 就像不喜欢文学中的很多其他恶棍一样, 因为传统犹太教、 基督教、 伊斯兰教中的上帝痴迷于别人对他的膜拜, 热衷于以最残酷的手段刑罚不以正确形式膜拜他的人, 都是糟糕透顶的角色。

温伯格最后提到 1979 年跟他同获诺贝尔奖的巴基斯坦物理学家萨拉姆曾试图将科学引进穆斯林的大学, 却被后者以科学会腐蚀宗教信仰为由拒绝了。 “Damn it I think they were right, it is corrosive to religious belief, and it is a good thing to.”——他用这句话结束了访谈。

对于会英文的博友, 我强烈推荐亲自看访谈录像。 有些人的讲话只要添足够多的惊叹号就能传达语气, 温伯格的风格和感染力却是文字无法完整传递的。 比如说那句 “将上帝置于人性之上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时的凝思和冷静中透着点痛心的语气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又比如结束语貌似有一个小 “粗口”, 实际听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些都只有看录像才能体味。

发布于 2016-10-28

这组微博发布于 2016-10-28 前后数日, 并于 2016-10-30 合并为一条长微博, 标题为 “温伯格谈宗教”。 要提醒的是: 对温伯格访谈内容的介绍除注明 “用温伯格的话说” 或以引号标出的部分外, 其余都是我的转述, 并且是与我自己的评论和引申混在一起的, 读者请勿不加区分地视为温伯格的观点, 甚至当成他的原话。

写书要写不可替代的书, 撰文要撰不可替代的文——以之自勉。

发布于 2016-10-30

「数学的辉煌就在于, 我们不必说我们在谈论什么。」——费曼

费曼不是在开玩笑, 他这个貌似幽默的说法跟希尔伯特所说的把几何里的点、 线、 面称作桌子、 椅子、 啤酒杯也行, 以及爱因斯坦所说的数学命题只要是可靠的, 就不涉及实在是同样的意思, 都是深悉数学真谛之言。

发布于 2016-10-30

Ref: The Feynman Lectures on Physics, vol 1.

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书中听说过埃及人因尼罗河经常泛滥, 经常需重新丈量和瓜分土地, 因而发展了几何学。 最近重翻克莱因的《古今数学思想》, 才注意到那原来是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说法。 这一说法对错且不论, 克莱因的另一句话倒也值得记一下: 巴比伦人没这需要却也在几何上做出了同样多的贡献。

发布于 2016-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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