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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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Mastodon 上看到一个关于 2024 的有趣公式:
23 + 33 + ... + 93 = 2024
细心的读者也许注意到其中缺了 13, 这意味着明年的公式会更 “完美”:
13 + 23 + 33 + ... + 93 = 2025
03 + 13 + 23 + ... + 93 = 2025
另外有趣的是, 我试着用 ChatGPT 核验前述公式, 却得到了 2014 (逼我手工核验了一次,
确认在 Mastodon 看到的是对的, ChatGPT 是错的——是我以前就注意到的 ChatGPT
低级计算错误的又一个例子):
我: What is 23 + 33 + ... + 93?
ChatGPT:
The expression you've provided, 23 + 33 + ... + 93,
represents the sum of the cubes of the numbers from 2 to 9.
Let's calculate it:
23 + 33 + 43 + 53 + 63
+ 73 + 83 + 93
8 + 27 + 64 + 125 + 216 + 343 + 512 + 729
Adding these values together:
8 + 27 + 64 + 125 + 216 + 343 + 512 + 729 = 2014
Therefore, 23 + 33 + ... + 93 equals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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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读完了《红楼梦》前 80 回 (后 40 回据说是狗尾续貂,
暂无兴趣), 最后再议论三点:
1. 就像《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推理能力最强的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Sherlock Holmes), 而是他哥哥迈克罗夫特
(Mycroft Holmes), 貌似《红楼梦》里最才貌双全的女子也不是林黛玉和薛宝钗, 而是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
2. 从开篇看,《红楼梦》故事是贾宝玉所佩石头记叙的,
但故事的很多部分却是贾宝玉不在场, 且事后也极不可能有人在贾宝玉面前谈论的。
虽然石头视角或许只是出于免责、 避祸等方面的考虑, 但既然采取这一视角,
毕竟该有一定的周密性——哪怕是神话意义上的周密性, 比如提一下石头可以远程知晓事情
(我读得不很细, 不知是否漏读)。
3. 早就知道张爱玲心目中的恨事之三为 “红楼梦未完”, 读完《红楼梦》前 80 回后, 对此恨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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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观看吉卜力动画片, 最近看完了
Porco Rosso (红猪) 和 Pom Poko (平成狸合战),
照例介绍一点幕后花絮:
《红猪》是跟日本航空公司合作的飞机题材短片, 片长原本规划为十五分钟,
后来却在吉卜力制作人铃木敏夫对故事情节的诸多疑问推动下, 膨胀成了一个半小时。 铃木有句话让我长了知识,
他说飞机题材大大减轻了工作量, 因为空战之类非日常的夸张场景是最容易画的,
“最费功夫的其实是日常生活中不经意的动作”,“吉卜力作品最大的特征在于充分刻画日常生活”。
这让我想起《射雕英雄传》里所说的 “真正的烹调高手, 愈是在最平常的菜肴之中, 愈能显出奇妙功夫”,
也印证了我之前的观感:“哪怕没有故事的部分也让人赏心悦目”。
高畑勋执导的《平成狸合战》制作进度缓慢 (这是高畑勋的特点), 曾让宫崎骏很光火, 屡次打算中止项目甚至开除员工
(经铃木力保才避免夭折), 但最终却极大地打动了宫崎骏。 观看样片时宫崎骏从头哭到尾,
因为片中几只主要狸猫的原型乃是东映动画公司时期的宫崎骏、 高畑勋及若干同事,
而东映动画公司是宫崎骏职业之路的起点 (“宫先生肯定是在电影中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啊”——铃木如是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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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幻小说发展史上, 一个大致的现象是: 科幻黄金时期 (Golden Age,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
的作品往往对科学造福人类抱有乐观; 而所谓新潮流 (New Wave,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
以来的科幻作品则往往对科学深怀戒心, 青睐机器征服人类, 科学毁灭世界之类的题材。
阿西莫夫在一篇文章中谈了导致这一现象的两条原因: 一条是二战及原子弹的问世展示了科学既可以造福人类,
也可以变成巨大的破坏力量; 另一条比较微妙, 那就是在各类杂志文学中 (阿西莫夫没说为何强调杂志文学,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时代, 作家发表作品的入门平台是杂志), 科幻曾是地位最低的,
一个人往往要足够喜欢科学才会写科幻, 他们对科学的描述自然比较正面; 而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
电视击败了多数杂志文学, 科幻反倒成了地位很高的幸存者 (阿西莫夫没说幸存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科幻需要特技,
从而比其他故事更不容易改编成电视), 也因此, 很多不喜欢科学甚至敌视科学的作者也被吸引到了科幻领域,
他们倾向于从悲观和负面的角度描绘科学与人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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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书记】 读谷林《答客问》毕,
跟他的随笔集相比有些乏味 (命题文字毕竟不如自由作文来得灵动), 不拟留存, 稍录几句作别。
民国文人陈源说过一句话:「也许一本书非有不可,然而有了却不过只要看它的一页半页」,
道出了学问背后的辛苦。 谷林书中描写了另一种辛苦——“新中国”文人的住房逼仄之苦: 许多书不得不放在床铺下、
凳子后、 箱子里, 以至于“要查对的资料没有几个字,可是我找这本书可能要花上一个上午”。
书中相对有趣的是答「您的主要著作除《情趣·知识·襟怀》和《书边杂写》两书以外,
有无其他」之问。 谷林当时年过八旬, 著作却仅此两本, 此信息轻易可查, 故问题有些白目,
但回答的风趣掩去了问题的白目:「这一问, 可真叫人现眼了……」
「书是生活中最要紧的东西…… 一天没有书, 生活就没有趣味, 这一天就没法过好」——在这个很多人编很多段子嘲讽读书人的时代,
旗帜鲜明地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 “我辈中人”。:-)
书中所言的校书之难也深得我心——亦可作塞责之用: 谷林年轻时曾从号称没有错字的《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中看出
“十来个字可疑”; 后来当他成为校书高手后, 则自校三次的著作依然被友人挑出很多错字。
最后, 此书所引启功的一句「读日无多慎买书」亦是深有共鸣之语, 且是这些年我逛书店时的 “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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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句非常精辟的话:“The best way to keep a prisoner from escaping is to make sure he never knows he's in prison”
(“防止犯人越狱的最好办法是确保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监狱里”)。 当然, 监狱其实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真正掌握这种神通的只有国家——特别厉害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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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今天相继看了吉卜力动画片 Whisper of the Heart
(侧耳倾听) 和 The Boy and the Heron (苍鹭与少年)。
其中前者是沿袭时间顺序, 是在家中看;
后者则是最新作品——很可能是宫崎骏的最后长篇 (其实他早就宣称过不再做长篇,
此片已属 “破誓”), 是到影院看。 看了这么多吉卜力作品, 可初步归纳两个特点:
一是不同片子的人物形象有很大的共性——比如老太太都是大眼睛大鼻子, 男女主角的形象也一看就能认出;
二是基本看不出技术发展带来的变化——起初我曾担心早年和新近作品会有像 Star Wars
的 IV、V、VI 和 I、II、III 之间的那种技术代沟, 看过后期就再难回到早期, 实际却不然:
吉卜力作品的画质非常稳定,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不失精美, 新近的却也并非更加精美,
不知是不是手工比例超高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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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列一下我比较熟悉的武侠作者中我最喜欢的作品:
金庸:《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笑傲江湖》
《射雕英雄传》《侠客行》《连城诀》;
黄易:《寻秦记》《覆雨翻云》《星际浪子》;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
萧逸:《甘十九妹》《无忧公主》;
梁羽生:《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
也欢迎诸位留言罗列自己喜欢的作者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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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旧微博中感慨过二十世纪前期欧洲大陆遍地大师的盛景,
其实中国的民国时期也有过一段虽不能跟欧洲相提并论,
自我比较起来却也遍地大师的盛景——体现在很多学人的师友名录让人如雷贯耳之上。
不仅如此, 最近翻阅《百年科学往事——杨振宁访谈录》,
还了解到当时一位名叫刘薰宇的 “科普作家”, 曾让杨振宁学到了对称之妙, 让谷超豪见识了微积分,
让徐利治明白了数学归纳法……(这三人后来的工作都沿着所受之影响前行拓展, 且都在文字中正式回忆过刘薰宇)
刘薰宇的读者据说还包括了齐民友、 吴文俊和丰子恺等。 我曾在另一条旧微博中说过
“在开放运动中, 起点附近的轻轻一拨, 往往有深远的后续影响, 人生亦如此”。 一个人的作品能对上面这些人物产生
“第一推动力”, 是何等的机缘? 也是普通时期很难企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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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前读完《红楼梦》前 80 回之后, 出于对书中诸人在原作者心中的未来命运之好奇,
涉猎了一些谈红楼的书——即所谓 “红学”, 结果不仅没能满足好奇心, 还对前 80 回的版本混乱略感失望。
看了那些谈红楼的书, 觉得尽管前 80 回被公认为出自原作者, 实际上却已吸收了大大小小的删改及抄写错误,
尊重原稿的程度恐怕不比某些遭编辑辣手删改的现代作品来得高。 我觉得, 如果有谁最适合从前 80
回的诸多版本中整合出一个最有可能接近原稿或最能自洽的版本,
这个人应该是张爱玲——她对版本的熟悉及对版本差异的敏感确如其在《红楼梦魇》中所说:“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
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 而且张爱玲本身就是第一流的小说家, 当远比普通 “红学” 家更能洞悉作者思路。
可惜张爱玲没做这件事…… 她要是将翻译《海上花列传》的时间用到替红楼梦整合一个 “张本” 该多好啊。
但话说回来, 即便有一个 “张本”, 也终究不可能对诸如秦可卿之死那样的大幅删改进行复原
(判词、 曲及脂批都显示秦可卿之死与原作者的最初设计不同, 经过了篇幅可能多达数页的大幅删改)。
从这个意义上讲,《红楼梦》就连前 80 回其实也再难恢复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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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愚昧被视为爱国, 做一个智慧之人将不再安全。」
——阿西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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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 Youtube 上看到一些视频, 是关于一些靠伪造身份 (比如伪装农民、 穷人、 夫妻, 或伪造 “正能量”)
坐拥数百万粉丝的大网红因直播贩卖劣货而被上当受骗者扒穿真相的故事,
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听说过的一件彩票作假被揭穿的故事, 那个彩票的作假手段是让大奖落在自己人手里,
但有一次出了纰漏, 让一个外人得了奖, 作假方不愿吃这个 “亏”, 硬要剥夺那人的得奖资格,
结果反使作假之事露了馅。 这些事情的共同特点是造假者的极度贪婪和短视: 彩票是不作假也稳赚的生意,
作假者却连一次作假失败的 “亏” 都不愿吃; 已骗到数百万粉丝的大网红是卖正经商品也能发财的,
却偏偏要卖劣质商品。 吃相如此难看的骗子跟小粉红那样面目狰狞的 “爱国者” 很有一拼,
都是因极端而愚蠢,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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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旅行期间, 晚上喜欢在旅馆的大堂 (环境好的话) 或房间里喝喝咖啡看看书, 但最近若干年,
这习惯改成了写写微博 (除非是不值一记的短途旅行)。 不过也算值得, 因为旅行的观感那样记录下来才最真实,
也最少遗漏, 事后的追记哪怕有相片提醒也终究隔了一层。 更何况一篇几千字的
“散记”
每天几百字不算什么, 事后撰写却是很不轻松的长文, 一忙或一懒就不了了之了。 笛卡尔说 “我思故我在”,
数码摄影时代很多人的哲学大约是 “我摄故我在”, 而对我来说, 则是 “我写故我在”——因为相片只记录了场景,
文字才是思想的载体 (这样一说似乎又在一定程度上回到了 “我思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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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如牛毛的爱因斯坦传记中, 出自真正认识爱因斯坦的作者的是一个很小且也许永远不会再扩充的类别,
但有着特殊地位。 我手头的一本安东妮娜·瓦朗坦的《爱因斯坦和他的生活》就是其中之一 (瓦朗坦是爱因斯坦一家的老朋友),
是世界知识出版社 1989 年的中译本 (转译自英译本)。 多年来我一直保存着此书, 并对我觉得较为独特的十来处内容贴了
page marker。 不久前, 我在纽约某旧书店买到了该书的英译本 The Drama of Albert Einstein
(by Antonina Vallentin), 于是在淘汰中译本之前决定把那些 page marker 移到英译本里。 移到第三处时看到了一个翻译错误:
“He underlined certain details” 被错译成了 “他了解每一个细节”, 我猜是把 “underlined” 错看成了 “understood”,
但 “understood certain details” 又似乎不足以显示爱因斯坦的厉害, 于是把 “certain details” 加强成了
“每一个细节”。 这个中译本后来好像出过修订版, 不知是否订正了这一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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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网友: caolvpianzhou (发表于 2024-01-01)
卢老师, 这是您本人? 读您科普书比较早, 以为您都八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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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todon 网友: 拔刀问路 (发表于 2024-01-02)
整个红楼梦的格局已经被确定下来, 所以未完成也可以看作是完成,
我好奇的是书中说有六易其稿, 但一部作品没有完成, 怎么中途要如此修编?
薛宝琴的完美是贾母的视角, 也可以看成是林黛玉与薛宝钗的原形, 薛林是不同的分支点。
从人物故事里面, 我个人就比较喜欢英爽大气的史湘云, 但史湘云缺乏叛逆, 又或者是独特的个人思想气质。
妙玉过份孤傲, 林黛玉介于过份孤傲与相对世俗之间。
张爱玲是奇才, 初读红楼梦就能识别前后 80 回之间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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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星空浩淼 (发表于 2024-01-09)
当年高中时就知道梁羽生和他的武侠小说 (大陆应该是最早知道梁羽生, 后来才是金庸),
心想等上了大学再看武侠小说。 结果在大学里先看了金庸和古龙部分小说, 再回头看梁羽生的小说, 看不进去了。
上个月由于再次阳了, 养病的时候开始看孙晓的《英雄志》。 一路看下来, 发现 “金庸封笔古龙逝,
江湖唯有《英雄志》” 果真名不虚传 (二十年前盛传此话的时候, 金庸尚在人世)。 我再次看武侠小说,
也是因为前阵子得知昌海兄在看黄易的武侠小说, 有些受影响。 《英雄志》刚开始看觉得一般,
到后来渐入佳境。 作者从刚开始的青涩, 到后来的自成一体, 写作过程也是他的成熟过程。 2024
年大陆将有《英雄志》的电视剧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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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todon 网友: pillowbun (发表于 2024-01-29)
很喜欢您的文字。 社交媒体时代, 多数的帖子行文潦草且混乱,
还通篇充斥着错别字和生造的流行词, 毫无美感, 读来更觉口中涩臭。 而您的文字规整, 条理分明, 读起来很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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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spectroscopy (发表于 2024-01-30)
昌海兄,《爱因斯坦和他的生活》这本书整体如何? 除了 “有着特殊地位” 和
“较为独特的十来处内容” 外, 你还有什么评价和感受? 这本书是否值得阅读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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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Illusiwind (发表于 2024-01-31)
13 + 23 + 33 + ... + 93 可以直接用公式
[n(n+1)/2]2 = 452 = (40+5)2, 就能直接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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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24-01-31)
To spectroscopy:
这本书还不错, 很多内容是来作者跟爱因斯坦一家交往时的 “独家见闻”, 而且是普通人视角,
跟大多数传记有所不同。 比如在大多数传记中, 爱因斯坦 (第二任) 夫人 Elsa 的面目是比较模糊的,
在此书中却有几处令人印象深刻的描述。
To Illusiwind:
惭愧, 居然忘了这个公式。 不过因此发现了 ChatGPT 低级错误的又一个例子, 也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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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Carlos (发表于 2024-02-01)
ChatGPT 4 和 3.5 对 23 + 33 + ... + 93 [的处理] 有所不同。
ChatGPT 4 是生成了 Python 代码再算的, 也得到了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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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24-02-01)
这就对了。 以前有推特读者指出 ChatGPT (当时的版本) 只是一个语言模型,
不 “懂” 数学, 我很惊讶。 一个如此多功能的 “语言模型” 怎么可以不带数学模块? ChatGPT 4
“生成了 Python 代码再算” 想必是借用了 Python 的数学模块, 这就对了——早就该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