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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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看到一段关于云南盐津县的录像, 叹为观止。 在这样狭窄的河谷里,
居然建起如此密密麻麻的楼宇, 真可见出中国的人口之多。 这座城市被戏称为 “一线” 城市,
很是贴切。 山上植被不错, 滑坡风险也许不大, 不过要替地基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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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李志毓所著《驚弦: 汪精衛的政治生涯》毕。 这是我前年途经香港所购的几本书之一。
此书用翔实的史料说话, 对汪精卫的个性、 经历, 及他对时局的判断、 选择都作了脉络清晰的呈示和剖析。 在我读过的有关那段历史、
那个人物的书中, 此书是最接近我所欣赏的 “火星人视角” 的, 是一本好书。
在此书的后记中, 作者写道: “我也深知, 自己亦不過是歷史前進路途中, 一個蹒跚摸索的行人。 在我所探知的「真相」中,
將不可避免的帶有我所身處社會與時代的特點和局限。”——这是很清醒的自我定位, 往往只有定位如此清醒的作者才会写出好书,
也往往只有好书的作者才会有如此清醒的定位; 烂书的作者反倒是牛气冲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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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A 有个信条叫作 “Failure is not an option” (失败不是选项), 据说是出自影片
Apollo 13, 但被认为很好地描述了 NASA 的追求 (NASA 前飞行总监
Gene Kranz 在以之为书名的回忆录中明确称其为 NASA 的信条)。 有趣的是, SpaceX 总裁
Elon Musk 的信条截然相反, 是 “Failure is an option” (失败是选项), 他甚至还加上了一条:
“If things are not failing, you are not innovating enough.” (没有失败, 就说明你还不够创新)。
SpaceX 的活力很大程度上正体现在这里。 当然, 这些格言都是有语境的, 我相信 Musk 的 “failure”
指的是研发时的勇于试错, 而不是正式发射, 更不是载人发射。 不过 NASA 的 “Failure is not an option”
倒有可能是连研发也试图涵盖的, 因为政府机构的做事风格是偏于保守的。 因此,
这两句截然相反的格言在很大程度上确实表述了 SpaceX 与 NASA 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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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爱好者们大都对法国数学家伽罗瓦因女人而决斗身亡的传说耳熟能详。
不知文学爱好者们是否对俄国诗人普希金的因女人而决斗身亡同等熟悉?
不过普希金死前的一则小传说也许知者不多: 普希金于决斗后两天死在家中,
医生建议他与朋友告别, 他便对着身边书架上的书说了一句: “再见, 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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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书记】 几年前从纽约某中文书店购得一本维特根斯坦的《战时笔记》, 最近翻读已毕。 此书是维特根斯坦
“一战” 时期的日记, 分私人部分和哲学部分。 据我所知, 哲学部分有英译, 私人部分则没有
(故中文版是我的唯一选项)。 我对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兴趣不大, 但书中的私人部分倒颇有意思,
原汁原味地记录了维特根斯坦的战时生活, 连手淫之类的细节都包含在内 (我当然不会对这一特定细节感兴趣,
但连这种细节都记, 可算毫不避讳, 故可称原汁原味)。
此书的一个稍令我意外的地方是充斥了祷告语, 在现代哲学家——尤其是分析哲学家——中并不多见。
当然, 维特根斯坦跟普通教徒还是不同的, 比如在提到尼采对基督教的敌意时,
虽跟普通教徒一样宣称 “毫无疑问, 基督教信仰是通向幸福的唯一可靠的路径”,
却毕竟自问了一句: “如果一个人鄙弃这种幸福, 情况又会怎么样?! 这样做难道不可能更好吗?”
此书还有一个令我感慨的地方, 那就是凡遇到稍能谈几句话的人就在日记里大为夸赞,
根本看不出维特根斯坦其实是个眼高于顶的人。
跟我旧微博里提到的他拍着罗素 (以及 G. E. 摩尔)
的肩膀称对方读不懂他的哲学那样的狂妄相比, 可以看出一个爱思考的人处于智慧荒漠时是何等的绝望,
对交流是何等的渴求。 这种情感, 文革期间的中国知识分子想必也经历过吧。
此书有电子版, 感兴趣的部分既已读毕, 就不保留了。
“毫无疑问, 基督教信仰是通向幸福的唯一可靠的路径” 这样的话出自维特根斯坦,
印证了我以前所说的, “有没有宗教都会有睿智者说睿智话,
愚昧者说愚昧话, 但让睿智者说愚昧话需要宗教”。 哪怕不奢求理性, 而只谈宗教, 在宣称 “毫无疑问” 之前,
也该解释一下为什么 “伊斯兰教信仰”、 “佛教信仰”、 “撒旦教信仰” 等等就不是通向幸福的唯一可靠路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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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联酋的 “Hope” (希望号) 火星探测器于今天进入环火星轨道, 成为继美、 苏、 欧、
印之后第五个完成此举的国家 (或地区), 也是阿拉伯国家的首次太空探索。 不仅如此,
这也是我首次在航天控制室的相片上看见清一色的白袍和白头巾 (有些相片还能看到很多白口罩),
仿佛科幻片里的外星飞船内景。:-)
BTW, 火星探测最近很热门: 与 “希望号” 的入轨只隔一天, 中国的 “天问一号” 拟于明天携火星登陆车 “祝融号”
进入环火星轨道; 而美国的 “Perseverance” (毅力号) 拟于下周携火星直升机 “Ingenuity” (机巧号) 登陆火星。
另外, 若以自行发射为限, 则中国或可夺此 “第五” 头衔 (因阿联酋的探测器是日本发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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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数学文化》 2016 年第 3 期毕。 最喜欢的是一篇 “乌城走出的数学大侠们”。 所谓 “乌城”,
是指瑞典城市乌普萨拉 (Uppsala), 该城的乌普萨拉大学建于 1477 年, 是瑞典第一所大学。
此文的作者在瑞典从事数学教学和研究数十年, 文中所述不仅有书本上查得到的数学史,
也有来自瑞典数学圈的 “口述历史”, 而且文笔非常好。 顺便分享文中的一则小掌故:
每年诺贝尔颁奖仪式后的晚宴是科学界的盛事, 但这个传统其实是由瑞典数学之父米塔‒列夫勒
(Gösta Mittag‒Leffler) 的私人宴会演变而来的。 早年的诺贝尔颁奖活动很枯燥,
好客并酷爱聚会的米塔‒列夫勒便把获奖者及本地名流请到家中搞私人宴会。
后来他老了, 力不从心, 才由国王接手, 从而演变成了如今作为官方活动的诺贝尔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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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变成 “鸡肋” 之后, 听说春晚已膨胀为 “老虎屁股”。 友人的一条非常和风细雨的批评贴居然不许转发,
堪为例证。 对我自己来说, 春晚曾经是最爱, 后来很多年也是必看, 前几年开始变为跳着看,
今年终于完全不看, 今后自然也不会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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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一则美国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的 “急智”: 费曼有一次在课上讲授引力是最微弱的相互作用,
正说到引力的微弱, 一个悬挂式的扩音喇叭掉了下来, (在引力作用下) 轰然砸到地上。
费曼略停了一下, 补充道: “微弱, 但不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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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近一年首次重返曼哈顿, 到 Hudson Yards 和 High Line 走了走, 也顺道看了去年底建成的纽约通勤铁路车站的扩建部分
Moynihan Train Hall。 Hudson Yards 和 High Line 都是我的常游之地, 但以往都是周末或节假日前往,
此次则既非周末又有疫情, 拍照时轻易找到了素所偏爱的 “静谧无人的视角”。 顾虑着曼哈顿的餐馆限流,
我们自带了干粮 “以备不测”, 不过在 Hudson Yards 旁的一家 Whole Foods Market 居然见到了不错的铁板烧,
当即将 “Plan B” 抛在一边, 赶在人数未知的上班族的午餐时间之前填饱了肚子 (户外座位, 无人相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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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友人的话——让人哭笑不得的真理:「大家争论造酒的卖烟的能不能成为院士。 听起来好像中国的院士声誉很好似的。
造假的可以成为院士, 造酒的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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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时观看了美国的 “Perseverance” (毅力号) 火星探测器登陆火星的过程 (当然, 实际观看的是经过约 11
分钟滞后传到 NASA 控制室的信息——光速哪怕在行星际空间也已显出了它的 “慢”)。
此次登陆的一大特点是跳过了环火星轨道这一步骤就直接登陆, 在所谓的
“恐怖七分钟” (seven minutes of terror) 之内, 使速度从进入火星大气层顶部时的每小时约 20,000 公里,
剧减到登陆完成时的 0。 跟惯常的先进入环绕轨道, 调整很长时间后才降落相比, 简直是快得无可比拟。
这种降落让我想起《倚天屠龙记》里描写少林七十二绝艺之一的 “须弥山掌” 的一段话: “这门掌力……纵然练成了,
每次出掌, 也须坐马运气, 凝神良久, 始能将内劲聚于丹田, 哪知渡难要出掌便出掌, 一动念间就将
‘须弥山掌’ 拍了出来”。 我觉得, 那种先进入环绕轨道, 调整很长时间后才降落的火星登陆就好比
“每次出掌, 也须坐马运气, 凝神良久, 始能将内劲聚于丹田” 的普通高手, 而 “Perseverance”
的登陆则如同 “一动念间就将 ‘须弥山掌’ 拍了出来” 的渡难。
“Perseverance” 还有很多其他创新之处: 比如带了麦克风, 将首次 “倾听” 火星上的声音;
比如带了微型直升机, 将实施火星上的首次动力飞行…… 这些都是后话。 登陆成功只是第一步,
后续的成败还需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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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奥斯卡颁奖时, 一些获奖影片因并未看过, 印象很浅, 反倒是对化妆、 服装设计等方面的奖项印象深刻,
觉得真是将细节追求到了极致, 跟那些土八路摸爬滚打后军服簇新、 穷人们拿菜叶子砸人犯之类的糊弄式的国产片真是两个世界。
西方影片或影视剧里的细节追求并不限于大片。 比如我最近才知道, Star Trek 里的 Klingon 的语言居然是由语言学家设计的,
还出过词典, 一些 Star Trek 的粉丝们甚至通晓了这种语言。
我在前不久的微博里曾经说过, 跟英文影视相对比,
中文影视扑面而来的往往是刺目的闹腾、 做作和粗糙。 究其原因, 自然有审美意识的落后 (这种落后远远超出影视的范畴,
比如以前看过一个很长的图片贴, 将中国大陆的商店招牌与港台及国外的相对比, 前者那真叫一个丑),
但缺乏细节追求, 能糊弄则糊弄, 只想以最快捷的方式赚到——或骗到——钱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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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裔美国数学家保罗·哈尔莫斯 (Paul Halmos) 年轻时酗酒抽烟, 懒于运动。 40 岁那年, 他疑心自己重病缠身,
便去找医生。 医生检查之后对他说: “Halmos, there isn't anything wrong with you. Go take a long walk.” 从此,
哈尔莫斯每天散步, 越散越久, 甚至被人戏称为 “全世界的大散步家之一”。 哈尔莫斯活到了 90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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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心” 听起来弱弱的, 其实一点也不弱, 往往没等你碰它, 它先主动碎掉, 扎你个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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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ald Knuth 在一次访谈中谈到计算机科学家与数学家的区别, 他说计算机科学家偏好逻辑、
组合之类的离散型的数学, 长于几何直觉的数学家通常不喜欢计算机科学; 他还说他跟一位数学家朋友的区别是:
他只对可数无穷感兴趣, 而那位数学家朋友只对不可数无穷感兴趣。 Knuth 表示, 计算机专业约有 2%
的人的思维模式很契合计算机科学, 他们是天生的计算机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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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回国, 常因空气里的粉尘而咳嗽, 聊胜于无的防范措施是每次出门
(多是陪父亲去公园, 陪母亲去商场, 或自己去书店) 都含一粒 “复方草珊瑚含片”。
久而久之, 那含片的味道跟记忆产生了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 “耦合”。 最近, 偶然又得到一盒含片,
拿一粒含在嘴里, 昔日的记忆忽然鲜活起来, 仿佛平面影片变成了 “3D”。 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 那记忆让我留恋, 而这含片如同科幻片里的 “记忆药丸”, 有些舍不得吃,
怕新记忆会叠加上来, 渐渐消蚀掉含片记忆的纯粹性……
音乐有时也能跟记忆 “耦合”——比如一首老歌有时也会使记忆更鲜活。 不过一个时期往往听过很多音乐,
印象比较分散, “耦合” 也就偏弱, 从未给过我 “记忆药丸” 那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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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书记】 近日翻阅了一本以访谈为主的数学人物侧写:
Mathematical People: Profiles
and Interviews。 该书收录的人物既有数学家如陈省身、 Erdős、 Ulam 等, 也有数学作家如 Gardner、 Kline、 Reid、
Smullyan 等。 由于以访谈为主, 直言不讳处颇多, 花絮和掌故也不少。 比如 Reid 说自己为写希尔伯特传而学习了德语
(细想起来, 作为不懂德语的非数学家, Reid 在几无二手材料可用的年代能为希尔伯特作传堪称奇迹); Pólya 称自己对数学、
物理、 哲学都有兴趣, 但觉得自己的才能学物理不够, 学哲学又大材小用, 因此学了数学 (这简直太夸奖物理了)。
但最让我欢喜的是 Coxeter 评论希尔伯特的几何公理体系时, 指出该体系的缺陷之一是 “合同公理” 对线段与角作了分别处理。
这之所以让我欢喜, 是因昔日读希尔伯特的《几何基础》时, 我曾写过评语曰 “线段与角并非完全独立,
因此无需完全平行的公理…… 这种混合处理似乎不够优美”。 读 Coxeter 的评论不免有所见略同之喜。
总之, 这是一本好书。 之所以列入 “别书记”, 是因该书后来出了第二版, 而我有第二版的电子书, 自然没必要保留第一版的实体书了
(我不是藏书家, 向来不在乎 “初版初刻”, 更何况, 理科书——乃至整个理科——是以科学本身为方向的, 从而通常是新胜于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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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死亡, 有一文一理两个人的文字给我留下过最深的印象。 理的那位是费曼, 他在自传里回忆妻子 Arlene 之死时,
说 Arlene 死的一刹那, 发香依旧, 让他很受震动, “something enormous had just happened ‒ and yet nothing had happened.”
经历过亲友亡故的人会对这句话有更深的体验。 在死的一刹那, 表观上看, 人还是那个人, 确实仿佛 “nothing had happened”;
然而那个人的一切情感和牵挂都永远地消失了, 确实是 “something enormous had just happened”。
费曼这句言简意赅的话真是道尽了死亡一刹那的根本特点, 非物理学家说不出来。 文的那位则是张爱玲,
她在给宋淇 (Stephen) 夫妇的一封信里忆及昔年宋淇病危一事时说, “有一天在夕照街头走着, 想到 Stephen
也说不定此刻已经不在人间了, 非常震动悲哀”。 这句话, 也是经历过亲友亡故的人会有更深的体验: 往往在不经意间,
忽然想到自己所见的世间种种, 再不能与亡故者分享了, 确实 “非常震动悲哀”。 读这些文字都是若干年前的事,
读过便一直深印脑中。 随着年岁增长, 经历的亲友亡故逐渐增多, 一再一再地印证着这些文字的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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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里记叙过一件发生于 1927 年的事, 是北大校长蒋梦麟的一位秘书亲历并告诉他的:
彼时上海码头流氓众多, 那位秘书途经之前找了人关照, 结果一到码头行李还是遭瓜分。 就在那时,
关照的人来了, 对着瓜分者说了一句周作人凭记忆转录为 “触倷娘” 的骂人话, 结果行李立刻被归还,
如五雷真诀般灵验。 周作人转录时的语气不是很有把握 (“仿佛是什么 ‘触倷娘’ 之类”), 看来他并不懂上海话,
是纯凭记忆转录。 不过我在上海念过书, 知道那句骂人话的发音跟那三个字确实相近。
可见周作人的记忆未因时间久远而走样 (《知堂回想录》撰于事件之后三十多年——当然, 若他之前也记叙过,
则时间差得重新计算), 对其书之可信度亦是一种支持 (虽只是很小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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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朋友圈看到一句话, 是关于北京的, 有趣、 有理、 宜笑、 宜悲, 值得转发: 「北京一下雨就成了北海,
一下雪就成了北平, 一入冬就成了北极, 一刮风就成了北宋, 一开会就成了北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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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书记】 1947 年的 Shelter Island 会议是物理史上的一次 “青史留名” 的会议。 1983 年,
为振兴——或再次振兴——美国物理, 第二届 Shelter Island 会议在同一地点召开, 并出了一本题为
Shelter Island II 的文集。 几年前我买了那本文集, 并于近日翻阅了部分文章。
科学会议能否 “青史留名”, 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时机而非动机, 第一届 Shelter Island 会议幸运地处在好时机,
第二届则没有那样的幸运, 故与会者虽包含众多诺奖得主, 及 Hawking、 Witten 那样的 “无冕之王”, 却依然无法 “复制”
第一届的成功。 文集里的论文也并无持久价值, 跟我学生时代读过的很多综述性论文大同小异。
这本文集较有意思的倒是美籍法裔物理史学家 Schweber 所撰的历史回顾。 其中提到由二战
(及未曾提到的苏联先于美国发射人造卫星一事) 引发的美国对物理学的重视在 20 世纪 70 年代出现了显著衰退 (故而才有
1983 年的试图振兴), 原因之一是共和党势力在总统、 国会及州议会的扩张。 这条原本是最易被我忽略, 甚至未必看得懂的,
但目睹过特朗普执政期间共和党的保守、 反科学, 及为各种弱智谎言背书的丑恶表现,
则有一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的恍然感。 文集的其他内容都很寻常, 保存价值不大, 就以这则随感作为 “别书记”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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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3 月 19 日是谢希德先生诞辰 100 周年。 余生也晚, 在复旦时, 跟谢先生只有过一面之缘: 在
“李政道奖学金” 的颁奖仪式上握过一下手。 说到谢先生, 也顺带想起了苏步青先生,
他跟谢先生是我进校那会儿——甚至直到现在仍是——复旦最知名的两位学者。 我跟苏先生也只有一面之缘——且距离更远:
是我们这批经过一整年军训返校的学生表演 “分列式” 时接受过他的检阅。 苏先生给我的印象也因此定格在了略带口音的
“同学们好!” “同学们辛苦了!” 这两句话上。 进一步加深这种印象的则是苏先生的身材和声音恰好可以套用金庸的一句人物形容:
“身材虽小, 声音却甚洪亮”。 由谢先生想到苏先生, 又说到军训, 不妨再说几句军训: 经过这么多年回头看,
军训实属多余, 它的目的在当时往往只会激起逆反, 最终则可以由时间来完美地替它实现。 当那些曾经年轻过,
曾经让上头不放心过的人成长为社会的习以为常者和既得利益者, 他们的思想和荣辱自动地会跟无论多么烂污的社会相合拍。
军训与否, 军训过一年还是一个月, 都大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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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之间鸡同鸭讲的人权对话完全是浪费时间, 除了给双方外交官提供几只饭碗, 实在没其他用处。
这种对话在美国远比中国强大时都不曾改变过中国, 对 “战狼” 时代的中国更不会有任何作用。
更何况, 中国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确实不关美国的事, 轮不到美国来管, 也不应该由美国来管,
这是任何国家之成为独立国家的基本含义。 如果美国觉得中国是威胁, 最佳的竞争模式是重树忧患意识, 增强自己实力;
次者, 则经济对抗也不失为符合逻辑的做法 (虽然是一柄双刃剑); 以老大自居进行早已被证实为无效的人权对话则纯属务虚。
美国可以说中国人被政治洗脑了, 但洗过的脑也是脑, 洗脑形成的民意也是民意,
否认那样的民意而强行推销一种对方民意并不青睐的社会理念是盲目而不明智的, 甚至也是一种强奸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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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闲翻 1979 年的《读书》杂志 (电子版), 在一篇题为 “马克思恩格斯写的序跋”
的文章中读到: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的再版序言里表示, 他虽很想修改某些叙述,
但由于这是一部论战性的著作, “既然对方不能修改什么, 那我这方面也理应不作任何修改”
(读到这句, 还以为杜林已去世, 不过其实杜林比恩格斯年轻得多, 活得也更久)。
被这句的风度所吸引, 直接翻了《反杜林论》, 发现该书有三个序言, 初版的言辞很严厉,
二、 三版则温和得多, 在二版序言里甚至替杜林鸣了不平, 表示 “在我的书出版之后,
柏林大学曾经以过分不公正的态度对待杜林先生…… 剥夺了杜林先生的教学自由”,
“所以我对他必须更加遵守文字论战所应遵守的一切规则” (读到这两句——尤其前一句,
还以为杜林被剥夺教学自由是《反杜林论》的威力, 不过其实杜林是 1874 年被剥夺执教资格的,
比《反杜林论》早了 4 年)。 尽管言辞里歧义多多, 但风度确实不错
(相比之下, 如今的文字论战除了穷凶极恶还是穷凶极恶, 哪还有什么规则), 值得点个赞。
也顺便写一点回忆: 恩格斯的名字虽从小被灌输到吐, 但首次接触他的文字是一篇悼念马克思的文章,
跟列宁的并列, 给我的感觉是恩格斯的远胜于列宁的, 前者是悼念朋友和学者, 后者不过是政治宣传。
另一段较早接触的恩格斯文字则是他对哥白尼学说的评价, 让我很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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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字科普# 二战期间, 美国军方对返航轰炸机的机身中弹情况进行了研究, 并打算对中弹最多的部位
(比如机翼) 加装额外装甲。 但哥伦比亚大学的匈牙利数学家亚伯拉罕·沃德 (Abraham Wald) 却指出,
应该对中弹最少的部分 (比如发动机) 加装额外装甲, 因为那些部位之所以中弹少,
是由于一中弹就往往机毁人亡, 而那些中弹最多的部位, 恰恰是因为抗打击能力较强,
中弹也能返航, 才有机会被注意到。 沃德所指出的这一因素被称为 “幸存者偏差” (survivorship bias),
忽略这种偏差是很多错误推理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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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ID-19 疫情的一个当前和未来的看点, 是疫苗接种率逐步提高时, 疫情如何演变, 尤其是当疫苗接种达到群体免疫后,
疫情的实际走向如何。 这也是对疫苗有效率的终极检验。 一个数据不透明的国家可以很便利地宣称自己的疫苗独步天下,
把 50% 粉饰成 78%, 甚至把 11.5% 提升成 79.34%, 把任何不利数据贬为错误或不完全, 或干脆一删了之;
一个国家也可以通过强大的人员控制能力遏制住疫情, 这时哪怕把生理盐水当疫苗也不会露馅。
但最终, 当一个国家宣布疫苗接种率高到一定程度, 甚至达到群体免疫后,
若一有风吹草动仍需通过强大的人员控制能力来遏制疫情, 则很大程度上是说明疫苗无效
(或起码没有所宣称的高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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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宇澄 (发表于 2021-02-03)
想对卢兄关于汪精卫的几篇微博说几句, 可惜我没有读过上面提到李志毓所著《惊弦: 汪精卫的政治生涯》一书。
民国人物一向是我关注的话题。 原因之一, 他们不像唐宋元明清那些人物太 “古装”, 很多故事搞不清楚是历史还是虚构。
民国人物很多留下音容图像和比较清晰可辨的 “碳足迹”, 很有立体感。 民国人物也不像红朝人物那种一讨论就变成政治辩论,
同样容易因政治立场而失真。
我有个比较粗疏的十秒钟书店现场鉴别史书 (可以延伸到很多非虚构类书籍) 质量的方法, 就是看注释或 Notes/Bibliography
够不够丰富和做得认真。 好的史书, 书中的来自非作者本身的主张和言论都会有个 Footnote 数字让读者去索引来源。
再顺便聊聊汪。 就我所知, 汪的诗词就质量和数量来说都很可观, 我是以他作为日理万机的政治人物而不是专业诗人的角度来评估。
不知书中有没有提到这点。 汪的诗, 读来给我一个总体的感觉用两个字去形容是, 悲凉。 单以人品来说,
汪的个人修养应该是不错的。 还有我欣赏他 “旗帜鲜明” 反对基督教的立场。
比较感兴趣的是, 汪和红朝的图书馆管理员是一种什么关系。 在二十年代两人好像关系密切,
我甚至好奇前者是不是称得上是后者的恩师,
不然图书馆管理员当时也没什么丰功伟业似乎怎么也没理由像坐火箭一样在政治上爬升蹿升得这么快。
这段或者是海峡两岸都忌讳探讨的历史, 我是希望能在写汪的史书中找到点蛛丝马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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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21-02-03)
宇澄兄好久不见!
李志毓的书对资料的标注基本做到了兄所说的丰富和认真, 接近于无一语无出处的程度。 汪的诗词也被引述过一些,
主要是咏志或感怀的部分, 是从思想而不是诗的角度来分析的。
汪对共党的态度几经变化, 书中作了详述, 但对那位图书馆管理员并未特别着墨。 我倒是想起《周佛海日记全编》里记述的,
1943 年 3 月那位图书馆管理员派密使与汪政府商洽合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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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liechi (发表于 2021-02-06)
关于毛罗谈话, 我之前查过很多资料, 一些参会者说确实有过, 但也有一些参会者, 如谈家祯等人, 说没有, 也是罗生门了。
这件事, 估计会和周氏兄弟反目原因一样成为历史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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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21-02-06)
关于各人的回忆互不相同的情形, 我在一条旧微博中聊过。 可以补充的是:
如果有超过一位当事人独立地回忆起同一件事, 或其中有人的回忆是基于日记或距离事发时间很近的书信等,
则所回忆之事的可靠性将大幅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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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一味 (发表于 2021-04-03)
Klingon 语曾在美剧 The Big Bang Theory 中被主角们当作密语互相私语。
这种风格强势独特的语种我曾一度想学, 因周围太少人了解, 未坚持下去, 在 Duolingo 上只学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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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往事如昨 (发表于 2021-04-04)
上不了此网站已经超过一年, 今天用手机 + WiFi 居然打开了。 不过用数据网还是打不开, 用电脑 + WiFi 也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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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21-04-06)
这几天旅行在外, 没及时回复留言, 抱歉。
我主页的平均点击数曾达到过每天六七千,
最近却已相当长时间只有两三千, 一度怀疑是被国内屏蔽了, 不过前段时间在微博通过一个 “投票”
收集网友造访主页的 user experience, 结果显示只有 10% 的人无法访问 (另有 5% 说要 30 秒以上才能读取页面),
多数仍能访问, 我也就没当回事, 以为是某些网络爬虫 (web crawler) 被我封杀所致 (我曾采取过措施封杀
web crawler, 时间上跟主页平均点击数下降接近重叠)。 未来拟适度放宽对 web crawler 的封杀,
看点击数是否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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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昌海 (发表于 2021-05-02)
上面提到的 “未来拟适度放宽对 web crawler 的封杀, 看点击数是否有变化” 的测试结果是: 只要允许 “2345Explorer” 这一种
HTTP_USER_AGENT, 日点击数就回到了七八千甚至更高——也就是目前的情形。 不清楚 “2345Explorer” 是普通用户的浏览器还是某种
web crawler, 暂时先允许着吧。 其他几种看上去更非 “善类” 的, 比如 YisouSpider、 spider、 Wget, 则继续封杀。